雨滴落在芭蕉叶上面的清响,伴随着莲镜低声吟诵佛经的声音,让摇光的心慢慢变的平静下来,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脸上带着一抹平淡的笑容,整个人都平和了起来。
在这个雨夜里她有了难得的片刻的平静,什么都不用去想,脑海里放空一切,轻松的像幼童那样,无忧无虑。
聆听自然之声,轻声吟诵佛经的声音,声声入耳。
其实这样也挺好。
她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无声地说,谢谢你,莲镜。
谢谢你来为我逝去多年的父母诵经祈福,也谢谢你愿意在我一无所有一文不值的时候还能够帮助我。
此情此缘,我魏摇光必会回报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的人心各一方,烛火莹莹,不曾共剪西窗烛。
一只漂亮的鹤在雨夜里飞入庭院里,停在一棵松树上,何庸枝打开窗户,取下了它腿上的竹筒,关上窗户,迅速打开竹筒,展开信纸看了一眼,然后就把它点燃了,随手把灰烬扔在地上,何庸枝回到书桌后面,拿出两张已经写好的信,想了想复提笔在末尾添上了几句话,最后卷好塞进了竹筒里,打开窗户,绑在了松枝上那只鹤纤细的腿上。
白色的丹顶鹤悄无声息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何庸枝站在二楼的窗户前,能闻到雨水掺杂着松香的味道。
他看着小祠堂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就连眼睛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就像是平常的发呆一样,定定地瞧着小祠堂,许久还后看到那里的灯火变暗了,他才轻轻关上窗户,坐回书桌后面。
小祠堂的门口,廊下,摇光对着莲镜满怀感激地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多谢你了,莲镜。”
没有再叫他大师,也没有加上其它什么奇怪的语气。
莲镜笑了一下,这笑容说的俗气一点,就像是冬雪初融、万物复苏一样,罕见并且十分惊艳,他略弯腰,合十的双手,手指根根修长白皙,上面挂着一串漆黑的沉香佛珠,透明似的宽大外衫上绣着经纬分明的白色丝线,领口的粉色的莲花仿佛有了慈悲的根,一齐随着他的动作,划过手掌,划近摇光的眼里,莲镜的声音冰凉凉的,一向都没有起伏,但是现在摇光却听到了他声音里隐含着的欢喜。
他说,“子雅,帮你是我自愿的,你不要心生负担,佛渡有缘人,你我羁绊那么深,可能你就是我要渡的有缘人吧,这也是我一直参不透地迷津。”
子雅是虚无大师给她取的字,在她第一次去春夏寺时,虚无大师看到她,感叹她的命运之线,随后就取了这个字。
当然,莲镜也有一个字,只是他是出家人,很少用罢了。
“子仁!”魏摇光抬头叫他。
小姑娘穿着白衣,纯净如同一朵盛开的重瓣白色海棠花,目光中漆黑一片,贝齿藏在嫣红色的嘴唇后面,想必一定是在咬牙了吧。
莲镜看着她,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微微掀起一个浅浅的笑,仿佛他们还是许多年前在春夏寺里刚刚见面时那样,不知未来的悲苦,不想去路的荣辱。
“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叫我的字。”莲镜的目光出现了罕见的温柔,这个被誉为佛一样的少年,在此时沾染上了一点点的烟火气。
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足够魏摇光心里燃烧起新的斗志了。
“多谢!”她笑着回了莲镜。
“贫僧告辞了。”莲镜作了最后的一个佛礼,佛珠在手掌里轻轻转动着,他转身踏进淅淅沥沥地春雨里,离开了这方天地,走出了横笛巷,不知道下次见面时又会是何种景象了。
摇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眼底,回身看一眼身后的小祠堂,然后走进春雨里回了暂住的房间里。
燕玉琅这个身份也该消失了。
她撑着伞,慢悠悠地经过两旁栽种着绿树青竹的小径,路过一个小院时,在地上捡起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捏在手上,缓缓地转动着,忽然魏摇光就笑了,她侧首看了一下旁边的小院,两层的小楼旁栽种着一棵苍劲的老松树,正面对着一扇窗户,透过窗纸还能看见里面闪烁的灯火。
收回目光,玩味一笑,魏摇光把羽毛收进袖子里,撑好伞继续往前走。
回到她暂居的小屋时,雀儿正焦急的等在屋门前的走廊里。
摇光看见了她,收了伞,把伞靠在廊下,走过去拍了一下雀儿的肩膀,把小丫头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干嘛?吓死奴婢了!”
瞧着她拍自己胸脯的样子,摇光就不客气地笑了,哈哈哈大笑的那种。等笑够了,她才扶着旁边的竹子对雀儿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等在这里做什么?”
雀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敢怒不敢言,“奴婢当然在等小姐回来啊。”
摇光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真是辛苦雀儿,进去吧,我已经回来了。”
边说边带着雀儿拉开外面的木质栅栏门走进屋内。
雀儿赶紧把里面的烛火都给点上,摇光在暖黄的烛光里说话,“不用点太多,都快睡觉了,要不然一会儿还要吹灭,多麻烦啊。”
这其实是一个缓冲的空间,像一个室内的小庭院,进入房间还需要一道门。
雀儿停下手中的工作,乖乖地推开门走进屋内,把里面的蜡烛也点上,摇光跟在她身后走进去,“屋里也不用点太多哦,只需要把书桌上的蜡烛点好,我一会儿给我义兄写一封信,做好之后,你就回去睡觉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雀儿依言把书桌那里的烛火都点上了,然后端来了一盆温水,服侍着摇光净手洗脸,之后就告退了。
摇光把头上的簪子拔出来小心地收到桌子上,然后散开了头发,随意拿出一条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坐到书桌后面,研磨提笔写信。
这是一封家书,里面详细地写了自己这个义妹来到这个宅子里的所见所闻,表达了自己对小丫头雀儿的喜欢,以及对暂居的这间房间的喜爱,希望等义兄归来后可以也住在这里,最后,她给这个宅子起了一个名字“理正苑”,也给自己暂居的这个房间起了一个名字“九白居”,正好适合义兄居住。
洋洋洒洒写看三页的信,摇光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吹干墨汁,折好放进信封里,等到明日交给雀儿寄出去。
这样,燕玉衡这个名字就会有一个有血有肉的背景,他有妹妹,出身虽平凡,却会有不平凡的才华,有一座格调幽雅的宅子,他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正是摇光要走着一遭的意义所在,只有让大家都见过了燕玉琅,让她像正常人一样写信,离开,然后燕玉衡回到这里,手里拿着她写的信,继续居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后,离开这里前往盛京,参加科举,进入朝堂。
这个计划的实施,在她意识到自己要离开清霞门就已经初具规模了,所以一年前她归还玉佩时才会要求姜十七以他的名义在怀柔城购买一座宅子,等的就是在一年后建立燕玉衡的身份背景。
她需要舍弃魏摇光这个名字了,在户籍制度不严格的古代,凭空制造一个有着完全不同背景的身份出来有很大的成功率。
现在她赶在清明节回来一为祭祖,二为及时创造一个让燕玉衡合理出现的时间,这个时间不能太早,不能太晚,要非常合适地让大家认识他,让他成为这里的一个成员,掩盖住她身上的疑点,用一个干净的背景参加科举开始,会更加容易进入朝堂,她才有机会查清楚当年她父母当年究竟是怎么死亡的。
做了这么多,她也仅仅只是一个背负着家族仇恨,肩负着门派希望的平凡人罢了,为了渺茫的希望不停地努力。
她吹灭了烛火,平躺在床榻上,把未来要走的路都细致地想了一遍,只觉得充满了不确定性,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疲惫得合上双眼,拉进被子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滴声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虽然还没有太阳,甚至这场雨还会下,但是摇光的心情不错,她起床后,就坐在矮榻上,斜倚靠着窗棂,趴在窗棂上,睁大眼睛,愉悦地欣赏外面的景色。
看到了外面小径上走过的何庸枝时,摇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招手喊他,“庸枝!庸枝!”
何庸枝听到声音寻哲声音看到了魏摇光,他停下看脚步,对着摇光恭敬而疏离地施了一个礼。
摇光笑着对他喊,“庸枝,你过来!”
何庸枝直起身子,加快脚步走过去,正好拉开门走进去,他却忽然停下了,改拉为轻扣门扉。
摇光在屋里冲他说话,“进来吧,庸枝。”
何庸枝拉开门走进去,走近摇光,有礼而淡漠地站着。
摇光走下矮榻去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到他的手中,“庸枝,麻烦你帮我寄一封信给我义兄,地址就在信封上。”
摇光的手指在信封上轻敲几下,何庸枝应声低头看去,待看清上面的字,他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直观察他的摇光见状在眼里笑出一点涟漪,又很快消失不见。
禅邦高原春夏寺。
信封上这样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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