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们应当主动参与进去?”崔尚有些意动。
“为什么不呢?”张万山反问,“难道首座觉得我们应当囿于门户之见,不待见蚁贼?只要能给我们带来实惠,那些虚名对我们徐州现在来说,又有多少约束和意义?”
崔尚沉吟不语。
不能说虚名就对徐州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郡王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当然,你要说有多少约束,也不尽然,关键在于利益够不够大,郡王也不是在乎虚名的人,比起楚扬二州来说,这点虚名的确不够看。
“让侯晨他们派人去接触一下吧。”崔尚终于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必给官方身份,摸清底细再说,另外你们无闻堂要着重了解越国和蚁贼之间的具体勾连内容,看看越国给蚁贼开出了什么条件,我总觉得光是歙睦衢几州之地,难以满足秦权的胃口,因为没有越国,蚁贼也具备吃下这几州的实力,要让蚁贼配合越国,肯定越国要给其他蚁贼想要的东西。”
“会不会是和朝廷有瓜葛?”张万山突然想到了什么,“前些时日说有人与朝廷使团有接触,夜鹰那边也在调查,我们也在了解,好像就是和杭州那边有关系。”
“哦?”崔尚为之动容,心中也是一动,“莫非钱元瓘想要为蚁贼牵线,谋求招安?”
“有此可能,但钱元瓘为何不与我们接触呢?”张万山也为之色变,“难道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还是觉得我们没有余力?”
“都有可能。”崔尚心中渐渐明悟,“此事不宜拖,我要立即向郡王报告,若是运作得好,我们便要立即着手准备,吴国不比其他,须得周密筹划,这是一局大棋。”
崔尚深知现在江烽、陈蔚都在为目下徐州钱银不足苦恼。
淮南的确产粮,但是这些粮食掌握在粮户和粮商们手中,而赈济兖郓沂以及平卢那边的流民灾民,平抑北地粮价,可不是他们的义务。
粮商只会为利而来,就算是冲着粮价价差而去,淮南粮食运到北地也会被提升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准,仍然还是有许多贫民吃不起,吃不起他们就要变成流民,而这是江烽不愿意见到的。
徐州需要将这些潜在流民约束在北地本地,不让他们向南流动,更不能让他们变成为祸一方的盗匪,那么赈济,动用常平仓打压粮价,都是必须的,这都需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
可徐州连续经历大战,根底浅薄,现在有正处于军队整编改制的关键时期,同时又还面临着北进河朔的节点上,所需的钱银是巨大的,哪怕有胡商们的支持,仍然是缺额巨大,所以在这一点上,楚扬二州的吸引力是巨大的,甚至是江烽无法抵御的。
正是基于此,崔尚觉得这个“合作”构想就有了一个最坚实的基础,如果能拿下楚扬二州,就算是把整个宋州送给袁氏又如何?打下宋州立威正名的目的已经达到,宋州本身的价值意义反而没那么重了,而楚扬二州带来的实际利益是宋州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甚至可以说十倍二十倍还有多。
的确,没有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江烽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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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住了。”李鹤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看着街道上脚步匆匆的行人,李鹤背负双手,转过身来,“张大人,你家里人都撤到徐州了吧?”
“没有去徐州,我让他们直接去宿州。”张继祚脸上同样是一脸风尘仆仆之色,他刚从中牟前线回来。
前日一战,大梁军再败,士气军心浮动,好在晋军尚未准备完毕,辎重补给尚未跟上,就这样梁军仍然未能取得胜果,被晋军铁骑一个反击,眼睁睁的看着一场胜利变成了小败,这极大的打击了本来就有些低迷的梁军士气。
“宿州?”李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继祚也没有遮掩什么,这个时候大家都知根知底,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去徐州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去看人脸色,宿州是江烽复建的州,就在通桥,家人来信说情况还行,比不上寿州,但是在运河边上,交通方便,我张家一大家子数百号人,想要在徐州买一座像样的宅院,那都价钱不菲,日后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得省着点儿过日子啊。”
李鹤看着对方那张精瘦的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年前,他们俩还在为是否出兵徐州支持尚云溪与江烽争夺利益争论不休,这才一年不到,情况就已经是彻底逆转,汴京城里的望族大姓们都在纷纷逃往徐州找出路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鹤也多次扪心自问,强大的大梁为什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像一个泥塑的巨人一样被人一推就轰然倒下了?
看看这些人现在的表现,就能略知一二,都提前把自己家人送到了徐州去,你还能指望大家万众一心与沙陀人决一胜负么?
自己不也一样?
李鹤当然没有权力去指责对方,他自己一眼早在半月前就把妻妾和未成年的儿女送到了庐州。
他父亲老家就是庐州舒城的,现在庐州居于江烽治地最南端,也是一座大城,若是这边大事不济,他当然更愿意去庐州养老。
短短一两个月内,估摸着从汴梁离开前往南边的人数都要超过二十万,几乎每天码头上都有数千人乘船离开,当然带走的还有财物家资,没有人来阻拦,也没有人能阻拦,梁王都不敢,否则也许就要立即引发一场兵变。
据说整个寿州、濠州、泗州、徐州拥有的上千艘大船都已经云集到了汴京,就是为了运送从汴京转移出来的人财物,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恐怖,上千艘大船,每一艘都能装上百人,这样如流水一般,不停的在汴京与徐州、寿州、宿州、泗州和濠州之前来往,硬生生就运出了一二十万人出去。
要知道这一二十万人都是汴京城中最富裕的一群人,剩下的都是没有资格包船的中下层,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不少的手艺人获得了机会,从汴京城撤出到了徐州和宿州,据说这得到了江烽的直接指示。
从近期来看,从汴京经陈留、雍丘到宋州这一线已经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人流,这些都是惧怕沙陀人占领汴京之后遭遇洗劫的普通人家,他们赶不上船,那就只能靠驴车、牛车,甚至只能靠自己双腿,沿着这条陆路向东南进发,直下宋城。
这条路在雍丘分成两线,北线走曹州南面的考城(现民权)到宋城,南线则走襄邑、宁陵到宋城,还可以直接南下走太康南下陈州。
对于寻常民众来说,谁都愿意到最不容易发生战争的地方去逃难,否则千里逃难如果目的地也一样会遭遇战争,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相比之下,徐州看上去似乎比蔡州更靠谱,毕竟彭城郡王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已经征服了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不得不说连续不断取得的战事胜利,的确为江烽成为吸引民众逃亡的目标加了不少分。
“寿山,中牟守不住了,恐怕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张继祚的脸上露出冷酷的表情,“徐州方面拒绝了进军接管汴京,他们在宋城和蔡州还狠狠的打了一仗,听说是两败俱伤,只可惜庞子义赶到中牟也无济于事,白白葬送了天兴左军。”
“哼,江烽不傻,他敢接管曹州和濮州,却不肯进兵汴京,这是算准了沙陀人的底线,他若敢进兵汴京,那沙陀人和他之间就没有缓和余地了,他这是踩在边缘在玩火。”李鹤眼睛里也闪动着火光,“你以为他能走到这一步岂是如此冲动简单的人?”
“我没指望他会踏进来,但我没想到他在汴京城里煽动恐慌,让汴京人一窝蜂的往他地盘里跑,难道就不怕沙陀人撕破脸?”张继祚摇摇头。
“汴京四战之地,易攻难守,而且谁知道沙陀人有多少细作内应混了进去?江烽当然不敢轻易接手。”李鹤淡淡一笑,“但濮州和曹州呢?濮州有尚云溪坐镇,曹州这边沙陀人的细作内应能有几个?他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呢。”
“我们怎么做?”张继祚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他更关心现实的问题。
“怎么做?”李鹤脸上也露出复杂的表情,“当然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事不可为,那我们就只能顾我们自己了,陈留的常平仓,我已经安排了,估计他们的船也应该过了雍丘了,他们能拉多少算多少吧。”
“蒲城(今长垣)的马场呢?”张继祚问道。
“朱茂的人早已经到了那边,尚云溪的人也去了。”李鹤苦笑,“没想到江烽竟然如此信任尚云溪,居然愿意让尚云溪接管这一批战马。”
滑州南边的蒲城有大梁三大军马场之一,乃是朱允亲军诸如控鹤军、落雁都这些嫡系亲军的军马专用马场,还有两千多匹马匹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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