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晚饭的时候。
杨老四才把一篇不到二百字的课文磕磕巴巴的背了出来。
杨军也不难为她,还是让她吃了晚饭。
但是绝对不允许出这个院子。
他要磨磨她的性子,让她静下心来学习。
一连几天。
杨军除了每天三次去村外解决问题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呆在灵堂里,看着杨老四学习。
还别说,杨老四被他治了一顿后,立马展现出他老杨家的学习天赋,由原先半天能背会的课文,现在只要半个小时就能会了。
杨军不断的给她加码,她的表现越来越让人震惊,就连王玉英都被惊呆了。
从小到大,每次开家长会,杨老四永远是她最头疼的。
考了个班级倒数第一也就罢了,非得给她弄个全校倒数第一,让她在其他家长面前抬不起头。
现如今,她从杨老四身上看到了当年杨柳拼命学习的那股劲,杨榆并不是脑子笨,而是没人能治得了她。
现在经过杨军这么一调理,也知道学习了,甚至表现出一种天才式的学习劲头。
二月十三。
这一天,是奶奶下葬的日子。
天刚亮,全家人都起来了。
杨军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村口荒地解决个人问题。
等他从外面回来,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马三炮和他几个儿子在院子门口空地上支起大锅,正在做饭。
农村酒席和城里不一样,他们根本没有炒菜,一般人家都是炖一锅杂菜,然后吃黑摸摸,如果富裕点的人家就吃玉米馍馍。
而奶奶的丧礼吃的是面条,一大早村子里就来了十几个妇女帮忙擀面条,只要擀好就丢锅里煮,当然也有专人看锅的,等面条煮熟后,盛在冷水里过一遍,然后再浇上事先调好的汤汁。
盛好一碗就端走一碗,俗称流水席。
这种面吃法就是光吃面,不喝汤,但是村民们哪舍得浪费啊,连汤带面全都吃个干净。
从早上到现在,一共二个多小时过去了,排队吃饭的人不断,大伙儿吃完一碗再吃一碗,每个人最少都是三碗的量。
谁让杨家放话,敞开肚子吃呢。
按照这边的习俗,必须赶在中午之前下葬,因为过午就是属于阴间的时间了。
由于杨贵不在了,杨军只能替他父亲承担起长子的责任,这两天可把他累坏了,王大眼带着他又是祭祖又是看坟地的,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
一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出棺下葬。
坟地就在后山不远的塬上,这里是杨家列祖列宗长眠之地,他在旁边甚至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墓地。
他父亲杨贵葬在四九城郊区,这个墓地是衣冠冢,是爷爷奶奶思念自己儿子特意起的坟,以便于逢年过节享受香火供奉。
王大眼把时间掐的很准,棺材下地的那一刻,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从墓地回来,杨军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回到家就躺在炕上不想动弹。
王玉英过来看了看他,然后跟他商量回家的日期。
杨军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越早回去越好。
这么多天没洗澡不说,吃的住的都受老罪了,更何况轧钢厂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
杨家陆续来了很多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手里拎着东西过来的。
有的拎着山上捉的野鸡,有的夹了两条烟,还有的拎着农村土特产。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杨军能帮着找份工作。
院子里坐满了人,就连院子外也站满了等候消息的人。
爷爷杨文厚蹲在墙脚根抽着旱烟,低着头不说话。
二叔和二妈他们忙里忙外的给他们端茶倒水。
“老少爷们,你们的来意我心里明白,但是我要跟你们说一声抱歉了。”
杨军站在前面,一脸歉意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城里的知识分子都到农村接受劳动锻炼了,现在厂子里的职工都超员了,裁员都来不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指标。”
“军子兄弟,看着咱们都是同宗同根的份上,就把我家二小子带走吧。”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占了起来,他弯着腰眼巴巴的看着杨军。
杨军认识这个人,他是本家的堂哥。
杨军的爷爷是老二,他的爷爷是老大,和杨军是堂兄弟的关系。
按亲属关系来说,他们还没出五服,也算是本家人。
“堂哥,不是我不帮忙,是真的安排不了了,上面没有指标,我也没办法啊。”
杨军自然不会帮这个忙,要是答应带你家小子了,院子里的这些人更赖着不走了。
“军子兄弟,我家人口多,粮食实在不够吃的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带上我家二小子吧,你不用开工钱,管饭就行。”堂哥继续苦苦哀求。
二叔杨栋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
“我说汉民,你就不要难为军子了,厂子又不是他开的,哪能说往里塞人就塞人?”
二妈秦秀芝附和道:“你们都不要为难军子,他要是能帮忙,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挨饿受苦吗?”
“大家伙,对不住了。”
杨军说完,转身就回窑洞。
众人面面相觑。
杨军闭门不出,已经表明态度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没了动静,杨军才走了出来。
他点了一支烟,蹲在爷爷杨文厚身旁。
“爷爷,是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杨军知道,这次的事肯定得罪了村子里的人,他们肯定对二叔一家有意见,甚至有可能会被村子里的人孤立起来。
爷爷闻言,手中的烟锅在地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倒掉,他叹息一声道,
“都是生活逼的,人一辈子最难的就是活着受罪。”
二叔杨栋猛抽一口烟,缓缓道:“我们几个老的无所谓,只要你们这一辈能过上好日子,这一生就算圆满了。”
杨军闻言,唏嘘道:“人活着真难。”
“爷爷,二叔,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城里吧?”
三人闻言,脸色顿现欣慰之色,不过谁都没答应。
“老了,也折腾不了几天了,也懒得挪窝了。”
爷爷把烟袋锅子放进烟包中掏了几下,然后用大拇指压了压。
杨军连忙给他点上火。
“军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二叔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安国安邦恐怕现在还在土里刨食呢。”
二叔两眼望着天空,眼神迷离着,似乎看透了这生命的因果轮回。
几人谁都没有说话。
杨军心里明白,二叔二妈和爷爷他们三人是不会跟他去城里生活的,因为他们的根就在这片黄土地上,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第二天。
天不亮,杨军一家就起床了。
他要趁着天不亮出发,免得碰到村子里的人尴尬。
杨安邦的工作证明已经加急寄过来了,并且去公社办理好了相关的调动手续。
今天,杨安邦一家,要跟车一块回城里。
杨军把那些行李分散的放到两个车子的车顶,车顶放不下的就放在车子的后面,并且用绳子牢牢捆住。
从轧钢厂借来的吉普车是五个座位的,好在杨安邦两个孩子还小,勉强能挤下。
临走的时候,杨军给二叔留下了五百块钱和二百斤粮票,并且承诺以后每个月都会给爷爷寄十块钱的养老费。
一家人依依不舍的道别,二叔和二妈还把他们送到村口老远的地方。
杨军把车子开得很慢,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加速离开。
回去的时候,并不像来时那么着急,所以,用了三天多时间才回到四九城。
杨军先把王玉英他们送回大杂院,然后他才回自己的家。
本来想把杨安邦安排在自己的家里住,可他死活不同意,非得跟杨安国马驹子他们住一个院不可。
杨军知道,他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不过,好在那个院子宽敞,有九个房间。
杨安国把三间正房腾了出来,让给杨安邦一家住,他和马香秀搬到东厢房去住。
至于马驹子和周苗苗母子他们住在西厢房,好在还有倒座房三间,收拾收拾也挺宽敞的。
杨军一回到家,就生火烧水,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个澡。
在老家呆的这些天,身上都招蛆虫了,每天睡在灵堂的麦秸秆上,浑身痒痒的难受,他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洗一洗。
等热水烧好了之后,他把大门反锁,叫上伊秋水一块进浴室。
……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杨军想了想,决定今天先不去厂子里了。
作为主人,他要请杨安邦一家吃顿饭。
不过,他去隔壁院子叫他们的时候,马香秀已经做好了饭。
饭,是白面馒头。
菜,就一个菜,白菜卤肉炖粉条。
不过,好在菜比较多,足足盛了两大菜盆。
杨军回去叫上伊秋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喝起来。
吃完饭后,两人直接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杨军去厂子里上班。
他先是把姜海涛叫到办公室,询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听说没发生什么大事,他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开始处理这些天来积压的文件。
他是管后勤的,从这些文件中得知。
最近的物价越来越高,并且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
供销社那边的人已经来过好多次了.
他们要重新签订物资供应合同,因为按照原先的合同,他们已经不能保质保量的交付食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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