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莉丝的坚持下，卡尔依然与她走在西区的街道上。

        远处一座座工厂缓缓升起灰白的浓烟，离工业区越近，噪音便越明显；

        两侧尽是赤臂的工人，正在铲煤。脸上、胳膊上和连体工作服都沾满煤灰，连不断流下的汗水都洗不净；个别衣着看起来像监督的人见到走过的菲莉丝和卡尔，总会朝二人脱帽行礼。

        一辆满载的拉货马车越过他们，正慢悠悠驶向街角一间酒吧。货篷内瓶瓶罐罐在散落石子、坑洼不平的路上碰撞的叮当作响，但工厂的火炉声与汽鸣声便轻易盖过它；

        两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跟在速度缓慢的马车后，男孩熟练的从马车货篷里抱出一大罐牛奶，又抽走两根长条黑面包递给身后的小女孩；

        随后他们便迅速地钻到巷子里，男孩嘴里咬着干面包，用力把另一条面包撕成小块泡进牛奶罐，然后一把塞进女孩怀中。

        除了车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切，但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卡尔感受到菲莉丝柔软的手握紧了自己。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就像教堂的钟声一样准时。”卡尔轻声说道，“我曾听说，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工厂里丢了一条胳膊，他们的母亲好像失踪了。”

        “……还好酒吧的车夫不知道，卡尔。”

        “老奥利弗几年来每天都走这条路线，不早不晚。从两个孩子的父亲失去手臂之后，他的马车就再也没快过。”

        菲莉丝惊讶地看着卡尔温柔的笑容，又看向驾车的老奥利弗——他把马车停在了酒吧门口，掀开货篷的破布后，和一位酒保一同往仓库里搬运着橡木桶和瓶装威士忌。

        “那辆马车这些年里只装过酒，”卡尔牵着她朝酒吧走去，“但后来，老奥利弗会在货篷最外面放两条面包和一罐牛奶，复苏节的时候还会有一小袋糖果。”

        “女神会保佑你的，奥利弗先生……”

        卡尔笑了笑，带着菲莉丝走进“跛脚狼酒吧”。由于才刚过中午，酒吧内空荡冷清，只有穿朴素条纹布衣裙的女服务生在吧台后擦杯子。

        她见到推门而入的卡尔和菲莉丝，冷清的脸上露出微笑。

        “午安卡尔，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一些才到，之前那两位朋友呢？”

        “估计在事务所闲聊吧，反正也没什么生意。”卡尔摘下礼帽放在吧台上，帮菲莉丝拉开酒吧椅，“乔迪，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菲莉丝。”

        “很荣幸见到你，菲莉丝小姐。卡尔能与你结为伴侣真是他的福气，愿炼金之神保佑你们永远幸福。”

        菲莉丝优雅行礼后，女人的直觉让她挽起卡尔的胳膊，轻声说道：“谢谢您，乔迪小姐。”

        “呵呵，”乔迪轻笑一声，“喝点什么？”

        “金酒加苏打水，我要加接骨木的威士忌。”卡尔擅自替菲莉丝做了决定，随后又说道，“今天到那个日子了，喝完这杯关店，我们一块去吧。”

        乔迪朝卡尔点点头，放下手里杯子从柜台处取酒。

        “什么日子呢，卡尔？”

        菲莉丝好奇地望着他，但卡尔只是苦笑了一声，语气复杂：

        “一个人的忌日。”

        “这样……”

        卡尔拍拍菲莉丝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往心里去，又随口问道：“乔迪，最近店里生意不错？我看到奥利弗先生运来不少威士忌。”

        “新的劳动法案颁布了，从下周开始工人每周能多8利特的补贴，你今天没看报纸吗？”

        啊……我一直是蹭邻居的报纸，今天家里重装修没赶上。

        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身旁的菲莉丝，忽然觉得她表情有些异样。

        “卡尔，我有话想和你说。”

        菲莉丝没有压低声音，而且说话时目光对准的是乔迪小姐的后背，她轻轻捏了一下卡尔，意思不言自明。

        卡尔看向菲莉丝问道：“怎么了？”

        “我们不久后便要订婚了，有些事情在订婚前说清楚比较好，比如一些小习惯和小癖好什么的~”菲莉丝笑盈盈地说道，“你可以放心和我说的，只要你说出来的我都会努力接受。”

        ？？？

        癖好，我能有什么癖好？

        卡尔一头雾水，他自认为除了喜欢喝酒之外，自己没有不良嗜好了。

        他又用眼神瞥向乔迪，示意菲莉丝还有其他人在，但她只是又用力捏了卡尔一下。

        “呃，是说清楚比较好，可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菲莉丝。”

        “你知道吗，昨晚我们用餐时，站在你身后离你最近的那个女仆倪丽尔，她不是厨房女仆，她的工作是为我化妆。”菲莉丝笑容优雅，但眼神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你没注意到她为你端菜品倒红酒时，脸有多红吗？”

        卡尔想了想说道：“没注意，但我记得她把红酒洒我餐巾上了。”

        “卡尔，昨晚她都没来我的卧室，以前她总会在我睡前陪我聊一会的。”

        “呃……所以呢？”

        菲莉丝搂着卡尔的胳膊，甜甜地笑着，但眼神似乎和往日不同：“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她以后也称呼你为‘主人’，我不介意的。”

        啪！

        背对吧台的乔迪手中杯子摔碎在地上，她立马弯腰去收拾，头却磕到了酒柜。

        ？？？

        卡尔满脸诧异，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菲莉丝要说这些，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

        “我……不喜欢。”

        “没事的卡尔，你可以更大胆直接一些，你一点都不像维德人~”

        “我真的不喜欢。”

        这是实话，因为卡尔一直想让伊莉雅换个称谓，但女管家却喊习惯了。

        菲莉丝似乎松了口气，把樱桃小嘴凑到卡尔的耳边轻轻娇声说道：

        “主人……”

        卡尔一瞬间觉得脸有些烫，菲莉丝看到他的窘迫模样，得意的笑着，又对他耳语道：

        “哼！以后不可以让薇菈这样称呼你，听到了吗？”

        “……好。”

        得，全明白了。

        是我死眠之主提不动镰刀了，还是你薇菈·克罗斯林飘了？

        卡尔立刻散发出灵能感知，发现身后20米处的亡灵气息正在颤栗。

        他无奈地对菲莉丝说：“我就猜到你迟早会拆开那封信，但我没想到这么快。”

        “嘻嘻~你可不许责怪薇菈，我好不容易有个女性朋友，她对我特别好呢！”

        “她见了你几次？”

        “每天晚上我都叫她呢。”

        “……好吧，但一定要谨慎。”

        “你答应我啦，卡尔·海勒一向信守承诺！不许责怪她，不许惩罚她！”

        “嗯，不会的，我答应你。”

        菲莉丝开心地搂紧卡尔，轻声耳语：“谢谢你，分别后还在担心我的安全。虽然你让我阅后即焚，但我舍不得烧，那是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我可以留着吗？”

        “……好吧。”

        卡尔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拒绝菲莉丝了，她一撒娇，他就很容易妥协。

        不过好在那封信并没有隐秘内容，只是告诉她如果沃尔登伯爵没有调走伊莎贝拉，就在无人的时候呼唤“薇菈”，接下来薇菈会带她离开庄园。

        现在伊莎贝拉死了，伯爵成了岳父，那封信不烧也没关系了。

        “久等了，二位。”

        乔迪递上两杯调制酒，把泡有接骨木的威士忌推向卡尔面前。

        “谢谢，现在还有午餐供应吗？”

        乔迪摇摇头对卡尔说道：“没有材料了。我上午去买了花束，一会就去吧。”

        “好。”

        这时，跛脚狼酒吧的门被粗暴的推开，粗鲁傲慢的嗓音传来：

        “该交‘保护税’了，乔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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