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遣使者与我大宋商讨和亲之事。”
一道鸿胪寺的奏议把赵性给整蒙了,他这两天正牙疼,听到这个消息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再给朕说一遍?和亲?朕没听错吧?”
“回官家……的确如此,吐蕃国书正在路上,使者先行抵达。”
赵性单手托腮看着下头的鸿胪官员:“他们想什么吃呢?”
“使者曰:吐蕃与大宋本世代交好,何不趁热打铁,重铸盛唐之盟。我吐蕃唃厮啰赞普,愿迎娶大宋公主并称与宋臣。”
“放他娘的狗屁!”赵性一口给回绝掉了:“你去回他们说,老子现在没工夫跟你们吐蕃整些有的没的,在朕手上你们愿称臣就称臣,不愿称臣就老实在那占山为王,想娶公主是没门,大宋也不缺你们吐蕃的公主。趁我大宋还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别跳,不然等下次就是宋北云去跟你们谈。”
鸿胪寺的官员一脑门子冷汗,身为外事机构,他还能不知道在外交辞令上出现宋北云代表什么意思么?就是不讲搭理嘛,现在大宋的外交官都学会了,只要在外头遇到谈不拢的事情,一般都是一句“那既然如此,贵国便等着宋北云宋大人来与你们谈好了”,通常这样一句话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问题,剩下百分之五基本上过两天也就解决了。
换而言之,宋北云这三个字已经成为大宋外交词令中的“勿谓言之不预”。
这个事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上至皇帝下至群臣都觉得这三个字比什么威逼利诱都好使,于是乎便形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便是谈不动的时候直接祭出宋北云,而当这个时候对方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触及大宋底限了,为保证大宋不率先使用宋北云,双方很快就能一拍即合。
吐蕃这段时间多少是有点跳的,因为前些年他们就因为分赃不均的事,几个部落打成了一团,主要就是关于吐蕃的牦牛肉、青稞之类的贸易问题谈不拢,谁都想和大宋多做生意,但每年大宋的订单限额就那么多,一手饥饿营销就把吐蕃折腾的支离破碎。
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宋辽这边的订单增多,大家能喘一口气,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想要像以前那样压榨大宋一下,利用宋的影响力再将吐蕃整合起来。
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吐蕃诸部谁得大宋公主谁就等于得了天下,这帮赞普们可是铆足了劲儿想要从大宋那捞上一个半个的公主回去。
但谁知道宋皇态度如此坚决……
“吾皇万岁称:大宋之女子不嫁外族,大宋之男儿不娶外族。吐蕃一朝为吐蕃,大宋一朝不和亲。还望贵方自重,此番议题莫要再提,否则下次与你等接洽的便是宋北云宋少保。”
听到宋北云这三个字,吐蕃使者当时就是一身白毛汗,虽然宋北云没有亲自经略过的吐蕃,但他的威名早就随着草原流亡部族而传遍了整个高原,那就是大宋的门神也是外族的魔神,轮到他出面时,站在他对面的国家不死也要半条命。
但吐蕃使者仍多少有些不死心,他们仍然想要争取最后一点希望,于是便把和亲的议题搁置而转为两族通婚。
这个消息传给赵性,赵性甚至连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说道:“通婚可以,但子嗣需取汉名、习汉字、入汉籍,若是汉女嫁吐蕃男,赋税翻倍。汉男娶吐蕃女,赋税全免,再每对夫妻补钱三十贯。”
“这……”
“这什么这?现在还能让他们选,将来他们有没有得选都还是个问题,他们再谈条件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赵性扔下笔:“朕不愿意跟还在用奴隶的蛮子多费口舌,他们不配。你去说一声,想要大宋给他们好脸色,首先废掉他们那野蛮的农奴制,否则要么就这么接受条件,要么就乖乖闭嘴,每年纳贡。”
“臣明白了。”
赵性坐在那,看着鸿胪寺官员离开后长叹一声:“赵性号应该下水了吧……也不知道宋狗在干什么。”
他是真想出去玩,不管是去长安还是去连云港都可以,去连云港可以看到心心念念的大船而去长安能找宋狗逍遥快活。
但转念一想宋狗现在逍遥快活而自己每天都要按时上下班,赵性内心就莫名的委屈和烦躁,他几次都想把手中的朱笔一摔披上衣服远赴他乡。
可真的做不到啊,京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年春耕要比往年来的晚了近二十天,如果稍微出现一点意外,今年的收成可是要出事情的,而荆州、洪州和徽州那一段又开始洪涝了,可以说整个南方都是一塌糊涂,赈灾问题可是得赵性亲自过问的。
就不提农学院的种子试种了,反正事情多到离谱……
他现在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在这无趣的宫殿里熬着。
“宋狗,你就该天打雷劈!”赵性愤恨的骂了一句。
而此刻本该天打雷劈的宋狗正站在一群青春少年的旁边,头顶是温暖阳光,身旁是和煦春风,不用上班的他,快活得如同雨后的春笋,开心到随风摇曳。
“师兄你晃什么呀?”
“我一想到赵性那个王八蛋现在肯定坐在暗无天日的上书房里跟一群秃顶中年人在交流怎样处置朝贡的事情而大发雷霆,我心情就特别畅快。”宋北云开心的笑了,笑过之后长叹一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对了,这个季节金陵那边肯定下着雨,滴滴答答、潮潮湿湿,被子是潮的、衣裤是潮的,就连桌上的纸都是潮的,随便拧上一把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无忧听到这样的描述浑身打了个冷颤,身为中原人的她,一想到南方春天的潮湿,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每年四月到五月这段时间又是各国使者朝贡的日子,那些使者身上的味道宋北云是有所领略的,虽然不能说他们身上脏,毕竟见上国天皇总归是要清理的,但他们身上的味道可不是光靠清理就能解决的。
尤记得有一年宋北云接待了西域、大食等地三十六国的使者,那帮人明明打扮的干干净净,但身上仍然会有一股子味道,那股味道可没有波斯猫身上的好闻。
有人是浓厚的羊膻、有人是呛人的孜然、有人是辣眼的牛骚还有人甚至干脆就是带着一股尿臭,哎呀……当时在那个屋里,眼睛都熏得睁不开,打开窗户都能感觉一股黑烟冒出去。
一想到赵性那狗东西现在正被这样一群人簇拥在里头,宋北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这位哥哥,为何不一起来玩玩呢?”
正在宋北云在旁边看热闹时,突然一个小帅哥上前冲他挤眉弄眼的说道:“方才看哥哥在那眉飞色舞的,想来也是才华横溢吧。”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实在才华有限就不献丑了。”
他的话引来下头一种少年们的起哄,有人高声喊道:“哥哥可不能妄自菲薄啊,方才口若悬河的时候可是大家都瞧见的。”
得了,小男生吃醋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不在意,男孩子吃醋时的表现就是这样的可爱,那种咄咄逼人的排他性,让人觉得有趣至极。
“真的不了,你们先琢磨词牌,我去那头为大伙买些东西来解渴。”
宋北云离开,而无忧立刻跟了上去,愤愤不平道:“师兄,他们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傻丫头。”
宋北云弹了她脑袋一下,轻笑了起来:“要我还是十几岁,我肯定是忍不得的,可我三十岁了呀。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曾经的我,谁会跟过去的自己置气呢。少年们的小心思才叫可爱,他们会为了一点小事争风吃醋、会为了被抢了风头而心生不忿,但总归只是不服罢了,少年就该如此。”
来到公园外的小摊上,宋北云将小摊子上的所有饮料都包了下来,因为糖的广泛推广和普及,现在白糖、黄糖已经不再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了,早已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堂前燕。劳动人民的智慧永远是深不可测的,在有了糖之后,饮料也自然就普及了起来。
就像这用樱花、糖和薄荷制作的饮料,口味特别颜色亮丽,深得姑娘们的喜爱,还有草原的奶茶也从放盐改成了放糖,里头还加入了用红薯粉酿成的小丸子,简直就是为了女孩子量身打造的神奇饮料。
宋北云将目光所及的所有饮料甚至连卖东西的车都包了下来,跟无忧俩人一人推着一辆车就往公园里走。
“哈哈哈,师兄你真的太可爱了。”无忧推着车看着宋北云:“哪有你这样的人嘛。”
“出来玩嘛,首先得自己高兴。”宋北云滋了一口奶茶:“这阳光明媚的,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嘛。”
再回到原地,那些少年在那绞尽脑汁的想词,而宋北云则一碗一碗的给他们打饮料。
只是那李沁看到在那忙活的宋北云和在他身边忙活的无忧时,眼神有些古怪。
吃人家的嘴软,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再加上少年心思也没有那么多,接过宋北云的饮料后倒也是一一道谢,原本的怨气早已经消散的大半。
“厉害啊。”
紫式部走上前,端起一杯樱花茶喝了一口,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我还琢磨你会怎么处置,原来是花钱。”
“哈哈哈哈……”宋北云靠在树边,端着碗将奶茶一饮而尽:“大家出来玩,图个开心嘛,火药味太重可就要遭人看了笑话。”
“你不去填一首?临江仙而已,你肯定没问题的。”
紫式部不停的拱火,因为对她来说那些年轻人写的都是一些浮夸虚无之物,说不堪入目都是夸奖他们的。
而她可是花了好多钱买了宋北云手抄本的人,那抄本到现在还在家里珍藏着,时不时还会拿出来翻一下,现在遇到宋北云本人了,她甚是期待能看到宋北云的新作。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
“后头呢后头呢?”紫式部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的问道:“你肯定想全了对吧!快说。”
“没啦,哈哈哈哈哈哈……”
紫式部难受的很,虽然只有两句,但稍微一品便是上好滋味,可偏偏人家下头没了……
“你要急死我了!”紫式部跺脚道:“求求你了,给我。”
“你好下流。”宋北云拿起一块樱花糕依在树旁吃了起来:“真没了,就这两句,后面不记得了。”
“你就是故意的!”
紫式部气的很,但她知道自己怎么样都不可能让宋北云继续念下去的,所以她可以说是相当难受了。
当然,宋北云真的是记不完全了,毕竟一晃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李清照的词记得的不多,这几年他早就被晏殊本殊的骚词给填满了。
什么“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什么“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关键晏殊现在写了词都会让他来改,这骚东西……而自己能改他个锤子哦,自己就是个文抄公罢了,哪有能耐改人家晏殊的词。
这时少年们的喝彩声鹊起,宋北云上前看了一番,就见他们其中最出彩正是那个李沁,他一边在念他的词一边在偷瞄无忧,仿佛专门在读给无忧听似的。
可无忧只是一头有着美少女外表的银背大猩猩呀,她对这情情爱爱的东西完全不敏感,在人家深情朗诵时,无忧正在把奶茶灌到一个坛子里,效仿江湖豪杰在那吨吨吨吨吨……
“你这妹妹……好有趣啊,人家正给她念情呢。”
紫式部掩嘴而笑,抬眼看着宋北云:“你说她有听进去么?”
“哈!痛快!”无忧放下酒坛子用袖子一抹嘴:“舒坦!”
“看来是没有……”紫式部摇头道:“可怜那李家公子。”
“师兄,他们在念个什么鬼东西,一点都不爽快。还不如师兄你在家唱的歌呢。”
“你师兄在家唱的什么呀?”
“我想想啊……”无忧想了想:“我记得一半,前头我觉得特别潇洒,那才像我江湖儿女。”
“说说,说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无忧说完,回头问道:“师兄对吧!?我记得你老唱这个。”
“啊这……”宋北云摸了摸鼻子。
紫式部停顿了片刻,然后竟是惊叫了一声:“就是这个味道!”
说完,她冲到了宋北云面前,认真的说道:“我要剩下半阕!”
“哎呀,随口唱点小曲,哪有什么下半阕嘛。”
“你就告诉我嘛……”
紫式部竟是开始撒起娇来:“我记得你的手抄本里也是这一句,看不到下半阕,我难受多年了!”
宋北云回头弹了一下无忧,然后叹了口气:“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紫式部哭了……她竟然哭了,文艺女青年之魂在此刻燃烧了起来,这上下阕一连,滋味就出来了,仿佛看到一副萧索行人于风雨之中持杖前行,那种醒醉随意、无喜无悲、胜败两忘的姿态,让人沉醉其中。
别人怎样不知道,但紫式部听完之后,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杂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好像自己的魂儿已经随着宋北云词中的意境流浪去了远方,放下一切的走,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理想未来都不管了,就这样的走下去,去归田园居、去牧云逐风。
很快,她从小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宋北云赶紧带着无忧跑到了一边,但没想到紫式部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了过来,也不说话就蹲在宋北云面前哭……
“你别这个样子,弄得我像个负心汉。”
无忧也好奇的很,她并不能理解这些文人骚客的情绪,反正他们江湖儿女可没那些讲究,她只是觉得师兄平时唱的好听,还挺有江湖气息的。
“抱……抱歉”
紫式部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宋北云深深鞠躬,宋狗甚至从她领口看到了沟……
“不是,你哭什么?”
“情绪到了……”紫式部用随身的手绢擦拭着泪水,虽然情绪正在平复,但抽泣声还是断断续续。
“真是莫名其妙。”
而此时那些少年做的词对紫式部来说已经形同废纸,她满心都是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宋先生,我想为你写一部自传。”
“还太早。”宋北云摆手笑道:“二十年后吧。”
而此刻,那些少年中又有人过来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邀请宋北云而是邀请紫式部,毕竟是藤原先生,在这个时候不表示表示那可不成。
趁着这一阵空档,刚才那个被众人喝彩的李沁来到了无忧身边:“无忧,方才你可听到?”
“听到啦。”无忧欢快的点头道:“刚才那人过来说话时放了个屁。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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