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简沫不由得紧了紧被握住的手。
林曜握得很紧,她只能一步紧跟着一步才能踩上那道投在水泥地板上谧黑的身影。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除了小小的便利店外都还没有开始营业,街面显得过分萧条冷寂,简沫好几次踉跄了几下,幸好被林曜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林曜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他说。
一旦被追上,估计下场将会比想象中更加惨烈。
可是放眼望过去,几乎是一马平川,连个可以藏身纳垢的地方也没有。
而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间或还听得到那些人粗俗的嘶骂声。
“跟我来。”简沫急切地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反手握住林曜的手,朝着她来时的方向疾步跑去。
街头的尽处,渐渐露出一角破败不堪的鱼网。--是她去找林曜时经过的建筑工地,那儿一片凌乱的“废墟”,到处堆满了建筑用的材料,却是最好藏身的地方。
眼看着快到门口,简沫却铸塑般骤然立定。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或许只是电闪雷鸣般的错觉,牵引着她侧首望向马路上正缓缓驶近的一辆小车。
宝蓝色的光面,低调而优雅。
即使只是短短一瞬间,隔着那段并不太近的距离,她还是清楚看到了,坐在车里后排的男人,和身侧小鸟依人偎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伴。
俊秀与甜美的融合,看上去,是如此的相配,宛如本该就这样,那么赏心悦目的一对。
女子微仰起头,眼神里泛着风情万种的笑意,仿佛这天这地,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他。男子则偶尔回眸,同样噙着温暖的笑,目光里充满了绻恋。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凝注着她。
可是这样幸福的一幕,在简沫看来,却异常刺眼。她全身发抖得厉害,面色惨白到了极点,只觉得有一把熊熊的烈火在心底瞬即燃烧,那个百转千回的名字含在嘴里,如何也喊不出来。
“怎么了?”林曜停下来,忍不住扯了下她的手。
简沫摇了摇头,眼角突然感觉到一片凉意,再定神看时,那辆小车已经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了弯。车尾卷起的缭缭风尘,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了他,可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她。
原来她一直苦苦坚守的,便是这样一个真相。残酷的真相,在她孤立无助的时候,再一次狠狠地将她推进了地狱。
“没事。我们走。”简沫竭尽全力咬着双唇,率先转身跑入工地。
“怎么又是你?”才跑进建筑工地,他们就被拦住了。是早前把简沫误认为捡破烂的老人,大概是工地里的保全人员吧,说起话来,依然气定神闲,那种腔调更像是姥爷在教训任性的后辈,“都说这里不是可以玩耍的地方,还带了男人过来。真把这里当作是谈情说爱的公园了?”
“我们……有人要追杀我们。”简沫慌忙解释。
一抹精光迅速掠过老人的双眸,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摆出一副怀疑的表情,“该不会是小两口谈恋爱遭家里人反对,闹私奔了吧?”
简沫刚要回答。
围墙之外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看见他们进去了。谁捉住他们,晚上的女人兄弟我给你们包了!”
是为首的男人。
那么锲而不舍的追逐,从常乐街一直尾随而至。如此执着,到底还是不甘吧。
不甘心一块甜美的点心就这样从嘴边溜走,更加不甘心那个平常固然骄傲,但对自己尚算低眉顺目的男人,此时此刻,居然为了女人反抗他的命令。
真的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男人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简沫怵然变了脸色,却不想再与老人纠缠下去。
既然他不帮,她也不强求。本就非亲非故的,谁有义务去掺和一个不相干人的事,而莫名其妙地招致麻烦回来。
仁慈,在更多时候,其实都只是一句空话。
“我们走吧。”林曜俯身拾起一条铁管攥在手里掂了掂,拉起简沫便走。
纵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要把她带离这个乌烟瘴气的是非之地。
简沫也从废堆里拣了根顺手的铁器,跟在林曜身后。
才走了几步,老人却沉着声喝止了他们的脚步,“后面有道楼梯,你们先上去躲躲。”
简沫与林曜对望了一眼,彼此心中明了。
“谢谢。”简沫轻而简短地道了一声。
大楼里,满地的糟糠,还不时有一些横伸出来的木条和铁枝挡住了去路,简沫只得踮起脚跟小心翼翼地行走。
“当心点!”林曜走在前面,居高临下的,向她伸出了手。
简沫怔怔看着那只顿在半空中的手,半晌,终于抬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心底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那么清冷疏淡的人,他的手,却截然相反的温热,在肌肤相及的地方,有一股暖流缓缓地传入她的掌心。
却是多年以前,久违的温暖。
那些人已经冲入了工地,立即被工地里的工人围住,双方没说上几句话,便开始了你推我搡的碰撞。
“他们能拦得住吗?”简沫攀附在天台的围栏向下张望,担心地说。
工人们虽然人多势众,可是那些人都凌虐惯了,一上来就气势冲冲地要挟他们把人交出来。
“你现在终于怕了?”林曜不无表情的冷睨了她一眼,慢慢靠着围栏滑下,把一直紧攥在手里的铁管放在身侧,“勾-引男人的时候,我就没见你退缩过。”
他意有所指地挑穿。
“我不这样,你会与那些人决裂吗?”简沫瘪瘪嘴巴,也靠着他滑坐在地上,“我也不怕。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犯了事被大人们追打,都是你把我护在身边。奶奶常说,你看,林家的小子就知道护着俺家的丫头,自己身上却挨了不少鞭子。那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多好!”
那么,也不会发生以后的种种,她还是那个天真得带了点傻气的丫头,生活简单而平淡,却充满了色彩!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道缤纷的色彩!
可是,这样的生活终究与她擦肩而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护着你?”林曜突然扭过头,凝注着她清浅眸底的一片空灵。眼神却出奇的认真。
简沫眨了眨眼。
“那时候我爸就常叮嘱我说,邻家的小沫将来会是我的媳妇,所以,我必须爱她,保护她,免她无枝可依!”他说。
简沫一下子懵了。
他离得很近,浓而细密的眉毛,透着倔强,再不是以往的冷静疏淡,却多了一分简单的轻柔,沾染着微醺金色的阳光,在风中缓缓舒展着。
眼底漆黑不见深处。
像两个黑色的旋涡,随时都会将她淹没。
“可是,奶奶她从来没提过这事……”简沫脸一红,有些支支吾吾的。那时候年纪还小,一晃经年,太多记忆早已模糊得支离破碎,找不到踪影了。
即使真的有被“指婚”这一幕,那也是很遥远以前的事,完全作不得实。
“我说笑的。”
林曜微弯着唇角,重新别转脸遥望着那片邃蓝得让人心颤的天空,单手托在微曲的腿上,淡淡地说,“你长得又丑又笨,我怎么会将大人们的戏言放在心上?”
这话?简沫不由得一窘,随即掩嘴笑了起来:“如果哪天有女人愿意嫁你了,才是你的福气!”
“那你呢?”林曜不怒反笑,微侧着头看她,眸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刚才车里的男人是谁?”
这回轮到简沫无言以答了。
是啊,他是谁?她确实不知道。除了轮廓之外,名字是模糊的,身份是模糊的,连就气味,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这样模糊的一个人,她却曾经寄予了希望。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可笑。
事实上,她也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一行水迹从眼角淌下来,她犹自不觉,只是一味地笑着,笑得那样肆意。
林曜愕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的泪,可是他的手顿在了半空,却停住了。那滴泪随着眼睑垂下滑落,擦过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从指缝处坠落在地面,瞬间,又消失于无形。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却只觉得一阵滚烫划过眸底,那一滴晶莹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小沫……”他低叫了一声。
“没事。”简沫恍若未觉,茫然抬起头,遂尔轻笑,“时间会冲淡一切。就像这白云,来了又去了,始终没有定形。那些说为谁停留的话,都太虚无。所以我明白了一件事:最珍贵的东西并不属于我。”
没有付出,就不会有伤害。
渴求一些遥远而不可及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奢望。只有她这样笨,才会说服自己再去尝试着学会相信。
林曜沉默了下来。
她总是这样,伤心的时候会用坚强的面具来武装自己,在这点上,似乎二十年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又是陌生的,在笑的背后,是那抹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伤。
于是,两个沉默的人相互偎依着。四周一片谧静。
他们仰起头,望着飞机划破长空缓缓地划下一道经久不散的痕迹。
思绪渐渐沉淀……
楼梯口却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焦躁而有力的步伐。
简沫马上警惕起来,与林曜对望了一眼,拿起放在身边的铁器。攥得紧紧的。
“等下你站在我后面,别离远了。”林曜也站了起来,向前踏出一步,把那道纤细的身子护在了身后。
“哐啷”声响,天台的门被大力推开,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去。
简沫却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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