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吗?”林矅哽住,然后不太确定地问。这个他,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无疑指的就是安辰御。
能够毫不迟疑地将最爱的人推上冰峰峭壁,如此决绝,甚至不给自己、不给这段情留下任何回寰的余地,大概也就简沫才能做得出来。
简沫仍旧摇头,淡漠虚空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泛起了涟漪,可是很快又平静了下去,“我与他之间,早在我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真的能说断就断?”林矅轻叹了一声,眸色深沉的凝在她的脸上,“小沫,若然你不爱他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急着要与安辰御离婚?你明明知道,在你的资料被曝光之后,这个安家媳妇的身份才是打击报复安家最好的武器。可是,你放弃了?”
“是的,我放弃了。”简沫直言不讳地承认,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眸底划过一丝冷绝,“因为,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安若容蓄意谋杀了我的姐姐,我不屑与她成为一家人。”
“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是她杀了简悦?”林矅模棱两可地做着各种揣测,“或许这只是一场意外,又或许是其他人陷害……”
其实他对安若容的印象并不深刻,但潜意识里总是自觉地抱着怀疑,像安若容这样出身名门的人,即便因爱成恨,也不可能轻易草菅人命,将自己置于一个法律与道德都无法容忍的境地。
“不可能不是她。”简沫仰起脸,对上他的凝视,眸里的冷凛却越聚越拢,寒彻似冰,“当年我与姐姐住的房子是江学成提供的。只有安若容知道我们的住处,我能理解她对姐姐恨之入骨,可是姐姐罪不至死。除了安若容,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对她痛下杀手,而且还用着各种手段诬陷我入狱?”
这一回,轮到林矅无语了。
这个世上从来只有无缘无故的爱,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些恨,根本不需要证据,而在更多时候,往往感觉比证据来得更加让人瞠目结舌。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不会再犹豫。十年过去了,安若容也应该得到该有的惩罚。”简沫赌气似的瘪了瘪嘴,径直站了起来。
才要转身回房,突然楼道下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与林矅对看了一眼,林矅心领神会地跑下楼道,隔着一道厚实的门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我。柳逸曦。”对方回答得直截了当。
简沫愣了愣,示意林矅开门。
才将那道门拉开,柳逸曦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小阁楼,他扫了眼冷冰冰站在过道处的林矅,视线随之上移,看向楼道尽处正从拐角探出了半个头的简沫。
她轻挽着唇角,眉目含春如画,像个无事人一般迎在了客厅的门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杵在那儿,上来说话吧。若是给记者逮住了,明天我必定又是新闻报纸的头条了。”隔着一段距离,简沫遥遥朝着门口边上的柳逸曦半玩笑半认真地打了个招呼。
他呆怔了半晌,一路上奔驰而来时悬着的心终于因着这一抹浅笑而放了下来。
林矅关上门,只是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你上去吧。”
“谢谢。”柳逸曦点头,明白他是将独处的时间主动让出来,留给他与简沫。
走上并不宽敞的楼道,柳逸曦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对这儿并不陌生,从第一次向简沫表白之后,他常常以各种借口隔三岔五到小阁楼给房东太太劈柴,做一些专属于男人的粗重活儿。那时候有房东太太,有简沫,还有古巷内外的炊烟飘香……这里的每一处都留着美好的历史印记。
接过简沫盛在面前的新茶,他看着茶杯中飘浮着不断晕开涟漪的茶叶,不经意有了片刻的怔忪。
小阁楼刹时间静默了下去。
“我……刚刚打过你的电话,可是显示关机了。”柳逸曦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简沫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那篇新闻报导出来之后,我的手机几乎被经纪公司打没电了,所以干脆关机充电。”
她拿起手机重新摁了开关键,随手将铃声调到了静音状态。
“我很惊讶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人居然是你,”简沫顿了顿,继续淡笑,只是这笑里有着不易洞悉的苦涩,“今天你所看到电视新闻里有关于我的报导,都是真的。很抱歉,当初我并没有完全对你袒裎……”
“……不,简沫,你知道的,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要追究以前的事。”柳逸曦忙忙地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着意地紧了紧,“我只是担心,有这篇报导播出之后,你会受到伤害。”
一股久违的暖流从他的指尖缓缓地融入她的肌肤,简沫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不自禁地曲起手指,攥紧了拳头。
她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并不挣脱。
“我没事。”简沫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然淡薄如昔,“我已经决定了,在两日之后召开记者招待会,届时交待所有一切,然后正式退出模特界。”
“退出模特界?”柳逸曦愕然。
“嗯。”简沫轻应了一声,“这件事带来的效应已经影响到模特儿公司的形象,以及因为我而签下的各种商业合同,只有召开记者招待会,并且袒裎地承认所有,才可以将事件平息下来。”
“可是你曾经为了攀上职业高峰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就这样退出,不可惜吗?”柳逸曦的眸色瞬间变得黯沉,“是他们逼你?”
“不是,没有人逼我。”简沫轻轻推开他的手,拿起旁边的茶壶为他再次盛满面前的茶杯,遂尔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从事这个行业的时间并不很长,但已经见识了圈子里的世态炎凉,厌倦了,也累了。从模特圈界里退出来,是很早前就有的想法,只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契机,我顺势而为罢了。”
她的娓娓声中,看不出丁点的星火气,仿似外面发生的一切风云变幻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而她的满不在乎,恰恰才是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柳逸曦抬眸,凝神看着眼前笼在一片橙色灯光下的女子,眉梢处渐渐漫上了和煦的微笑,“好。记者招待会大概安排在什么时间,我送你过去?”
简沫怔了怔,正要拒绝。
柳逸曦倏地伸手,这一次几乎有些强硬地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这个时候我希望可以留在你的身边。沫,请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抓得很紧,是前所未有的执着。
简沫下意识地挣了挣,反而被他抓得更紧,修长的五指仿似有了自己的主张,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
“好。”简沫轻启着唇瓣应了声,才发觉手背上的指力随着他的吁气而放松,她趁机将手抽了出来,凝脂般玉白的手腕果然多了一圈轻浅的红印。
“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异口同声,简沫与柳逸曦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终于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过往的所有阴霾,仿佛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乌有。她有了其他选择,而他仍然坚持着初衷,彼此执着而又互不交集,没有人需要为这场未果的爱恋负上责任,最终的最终,仅仅是因为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而已。
送走了柳逸曦,简沫站在楼道处,才抬眸,却不经意地撞入了一对冰冷深邃的黑眸里。
她倚在扶手处,好笑地看着林矅,“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跟他之间……他才是你与安辰御离婚的真正原因?”林矅的语气出奇地冷淡,“莫非你对安辰御从来只有利用?若然是这样,小沫,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简沫眨眨眼,突然“扑哧”一声大笑,遂尔跳起,在他挺直的鼻梁处狠狠地刮了一下。
这是对他小小的惩罚。
敢情林矅误会她与柳逸曦旧情复炽,所以才会坚持着离婚,才会不惜一切以毁坏安氏企业的声誉以换得自由。难道在他的眼里,她的感情就如此不堪负荷?
猝不及防的,林矅被她这个粗鲁的举动一下子偷袭成功,眼角不自觉地浮起一阵酸涩,再回神的时候,那个小女人已经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估计容他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揣测得透彻。
简沫拿起桌面上的手机,不其然的,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因为被她刻意地调了静音,所以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
所有来电,都来自同一个电话号码。安辰御。
简沫拿手机的手紧了紧。她站在窗边,渗白的指尖来回地抚向手机上的键盘,半晌,才完整地打出了一段信息:
我将在两天后召开记者招待会,详细交待我曾经坐牢的事实,还有我们的关系。为免安氏企业受到我的牵连,那份“离婚协议书”除了签名之外,你没有其他的选择。请慎重考虑!
简沫
犹豫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将这段信息发送了出去。
然后,迅速地关机。
紧闭的小房间里油然浮起一阵长长的叹息。
一切又恢复如初,像黑夜吞噬夕照,黎明驱逐午夜一样,周而复始,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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