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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懿雪睡不着,新开学,心情莫名地兴奋,一整天没有和官熠联系,似乎有点想他。她在社交网上搜寻他的点点滴滴,很想主动发起聊天,可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晚上,她依旧守着手机,只是惊喜一直未发生。她叹口气,随意抽出一张A4纸给筱瑶写信:

        “早上起床,看着天空,天啊,我的天啊,好漂亮!天空最漂亮的地方在于它的胸怀的确够博大,在不同的角落有不同的风景,单看那一道风景,觉得壮观,然后再看整体,更壮观。云儿有薄得近乎透明的,在头顶上呈波状,慢悠悠地飘啊,飘啊飘。不知道上边有怎样的风,在推它向前进。也有厚的,有一块还有点像马,就是没尾巴,特别像驰骋中的马,真正的神马!天马行空,这是怎样的自由!

        “现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有时候看东西,不会简单地相信,问不出具体的问题,也会有个问号。这使得我下笔很小心,因为我一直觉得,人的记忆靠不住,唯一可信的就是笔记。有些争议很大的东西,谁又能保证它的正确性、准确性呢?比如我们一直读《道德经》,可看了熊春锦注解的版本,他把德放在道前的理由让我震惊。王安石断句和人不同,解释就又是另一番,你能判断出王弼对,还是王安石对?若非老子本人的叙述,一切后人的注解都不是完全准确的。这时候,我想我就没有必要追求这两者了,而是明确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我需要的是自己的思考与觉悟。

        “不知何时起,已经习惯每天和他联系。听到他的话不再立刻跳到对立面,而是会沿着他的思路顺着走下去。说一件比较晕的事吧。因为他分享了一张图片,我琢磨了好久,那相册的名字是……忘了,也许是‘总有个男人这么默默地对你’吧,反正就是类似这种。唔,说自己是傻瓜还真不假,就琢磨他想向谁表达这话。竟然还想,如果这话是他对我说的,那我觉得我满足嘞,那可就开心了。哎,我大部分都是嘻嘻哈哈的,但也不能保证每分每秒吧,总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是神经打结的。可是每当我开始怀疑关系的存在性问题时,内心都会出现正反两方,往往是反方战胜正方,并引发不佳情绪。过了一晚或者一两天,正方又会卷土重来,将反方击败。

        “对于他,我知之不多,不过倒是深刻地记得一个叫师甜的女孩儿。据他说,师甜是他哥们儿,人如其名,声音也甜美,却有爷们儿的性格。粗话、脏话不断,喜欢和男人扎堆。只要他有什么不顺,她立马跳到他面前,一句话:‘走,喝酒去。’按说这样的女生,我应该会很喜欢,性格爽直,讲义气。他提起她的时候,我总是特别认真地过滤信息,并不是喜欢她,而是看他们有什么故事,他们是什么关系。搞得跟什么一样,觉得自己太猥琐。我觉得爱情吧太奇怪,是没完没了的思想河,源远流长。有时蹒跚而行,任你千呼万唤终不来;有时从天而降,令你错愕不已恍若做梦,一段传奇或虚妄就此铺开;有时水到渠成,平平淡淡也有春暖花开的诗意……”

        感觉一直在强调“爱情的存在”并努力招来各种细节佐证。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他从天而降,一场偶遇也许只能延续一点路的陪伴,但能制造欢声笑语,让她独自散步时总有一股期盼。有时候牧梁邀请她去哪里玩的时候,他也会在场,而且必定出现在她左右,哪怕两人没有一言。有时在晚上十点钟的样子,他会发来消息,哪怕和她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多久以表情终结她的聊天兴趣,他还能过个十几分钟突然发来一句话,说得很自然。她已经养成了习惯,虽然从未主动发起过,但肯定会守着手机魂不守舍地等待他的聊天窗口。如果哪天没见到他,或者没等到他的消息,她便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难受、失落。室友将她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昔熙常常以“雪的男人”称呼官熠。这么一说,懿雪的脸总会发烫,骂道:“滚犊子!他才不是我男人,没说破的事情,你不要乱讲。”昔熙吐吐舌头,低声说:“虽说他没坦白,但是你俩心照不宣,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既然有那实情,何必在乎那点名分?”懿雪说:“你不明白,不说破的话,就算是柏拉图之恋都白搭。没有名分就没有责任,他到时候移情别恋,我连质问的权利都没有。他要是敢跨出那一步,接下来的路我就敢主动。但问题是,他现在连那一步都不肯跨出,我是个女的,我能怎么着?”昔熙唾弃道:“你真恶心,平常教育我们女追男别怕难,这事到你头上就成了障碍了。这年头,谁都爱说道理。”懿雪难为情地笑着说:“那,那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跟别人说这些话,觉得这道理很合乎情理,很具有现代精神。可是自己碰到了,就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思还是很古典的。女人的矜持,你不懂。”昔熙拍她的头,问:“我怎么就不懂?我怎么就不懂!我也是女人,你别给我忘了,我是女人。不管我打扮怎么男性化,你都给我记着,老娘是如假包换的女人!”懿雪摸着发麻的脑袋,暗想,谁把纯爷们当女人看?残酷的现实是:他从不曾开门见山地表白过。她曾幻想过种种表白的场景,都是十分浪漫的,比如在湖边她不小心踩到湖边的石子了,差点摔跤,某男及时揽住她的腰,他俩深情对望,然后某男表白;再比如走在林荫小道,某男迎面而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又或者在黄昏,她和某人走在钱塘江边,他突然霸道地牵她的手,两人从此十指连心……他邀请她一起去西湖,说陪牧梁去采风,结果牧梁放鸽子。这种谎言太容易识破,她情愿装糊涂。初春的风,摇曳着新叶,奏出悦耳的小曲。一层层阶梯,像妖娆的长蛇,在两旁灌木丛的欢呼下,跳着曼妙的舞姿,迎向山巅那一抹朝阳。他不知疲惫地往上走,后边紧紧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并在心里诅咒了他半天的懿雪,实在忍无可忍,她冲他大吼一声:“喂,你上山打老虎呢?老虎会跑了怎的?”他回过头,难为情地笑,静静等候。她拾起一根树枝,喘着粗气递向他,意思是:拉我上去。他狡黠地笑笑,说:“我不需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欲哭无泪。

        从山上下来,他们走向太子湾,春风徐徐,她的心情就好像姹紫嫣红的郁金香一样灿烂。然而返校时,他却中途下车,说是师甜找他有事——让懿雪独自回去,这算什么事儿?他没有言明,她却一直活在纠结中,愈来愈期待有一天他能够牵起她的手。她偷偷地观察过他的手,细长而白的手指非常漂亮,握着她的手掌一定很有力道。她期待有一天他能够欠身吻着她厚厚的嘴唇,在她耳畔温言细语,揽着她的腰慢慢地走在林荫小道。

        次日,懿雪全无精神,发个短信给老师请病假,躺在寝室里,让昔熙帮忙打饭。对于官熠的短信和手机上“嘀嘀嘀”的消息提示声一律被过滤,她甚至懒得看上面的消息,心想总吊着不是事儿。有股冲动拟短信表白,要么自己狠狠心斩断暧昧关系,要么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做对正常情侣。中午,昔熙冲进寝室,摔门,将纸饭盒重重放桌上,气鼓鼓地坐下。懿雪吃惊地望着忻澜。“过个年,双下巴都出来了。吃饭的时候刚好撞见井阳跟楚凌,被当众笑话。去药店一称,爆肥15斤!现在小心脏七零八碎……”

        “别说了!”昔熙吼,自己却说出来,“楚凌居然说,你比我还重啊!他自己不瞧瞧自己排骨嶙峋的样子,风一吹就能倒,没点稳如泰山的男人味,还好意思笑别人!”

        “你也别笑他,胖子的社会作用就是娱乐大众。以后看你还胡吃海喝。”忻澜继续说。

        懿雪本想凑个热闹,取笑昔熙的口腹之欲远甚于邦斯舅舅,人家是想吃美味,她是只要能吃的,来者不拒。不过看到昔熙生气的模样,话吞到了肚里。

        “我向杨贵妃看齐,不行啊!”

        忻澜冷笑:“人家叫丰满,跳霓裳羽衣舞轻飘飘的,您老就是一地球仪,两极稍扁赤道略鼓。”听到这话,昔熙气得横眉怒目道:“胖怎么了?我胖我乐意,管不着!”忻澜冷言道:“又不是我挑你刺,跟我吼什么?”昔熙气势随即弱了下去,骂道:“臭男人,哼,不爱看别看!老娘还不稀罕他瞧!”

        “男人都这副德行。”忻澜的语气明显柔和许多。

        “我好歹是女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亏我跟楚凌平常称兄道弟的,跟明晓松一样贱。”昔熙说,然后为自己哀伤,“想我黄花大闺女,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懿雪说:“哪次被大姨妈折磨得快死的时候,你不是照旧冲楚凌大吼大叫的?好家伙,穿云裂石!你看哪回忻澜疼得趴桌上,明晓松不是端茶送水好生伺候的?比男人更爷们的女人注定要在玩笑中成长。”昔熙似有所悟,问:“所以我要弱?”懿雪摇摇头:“你只需要做个正常的女人就可以了,就凭你这大眼睛小嘴巴的,男人可不喜欢死?”

        “别说了!”昔熙转向忻澜,单膝跪地,“师父,你就收了我吧!”

        “帮忙不是不可以,我事先声明,减肥是很苦的事情!”忻澜说。

        昔熙直点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时刻准备着!”

        “我,我也参与!”懿雪举起手叫道。

        “边儿去,你这身材瞎凑啥热闹!”昔熙推了她一把。懿雪后退三步倒在床上,吼道:“嚯,这劲儿!还说你不是爷们儿,打死不信!”听她这般说,昔熙故意撒泼,大叫大嚷着冲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忻澜总算稳定局面,将扭打一起的昔熙与懿雪分开,作捏诀状,慢悠悠地说:“你们要想练就魔鬼身材,日后得和平相处,为师保你们取得真经。”两人不约而同地起身立正,作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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