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的剧院舞台。
“哟,换了?”迎面而来者叫官熠,是牧梁的老乡,两人相识于学校的老乡会。见到牧梁的时候,他带着令懿雪厌恶的笑容。
“编剧就爱瞎编!我学妹。”牧梁解释。
“这年头学长都想搞学妹。”他似乎并不在乎陌生人的想法,肆意玩笑。懿雪听了暗自生气。可她又不好说什么,脸色铁青。牧梁见状,说道:“正经点。今儿特地给你捧场来着。小丫头挺单纯,注意言辞。”他依旧是令人厌恶的趾高气扬:“我的粉丝多了,也不能个个……”懿雪转个身望向剧场剧场,心想这种人,多看一下都可能瞎眼。官熠这才看向她,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气氛有点尴尬。牧梁忍不住大笑,揉揉她的头发。她小心地感受那种抚摸,受宠的感觉容易让人上瘾。牧梁引导她进入剧场,挑了个比较中间的位置,等待开场的时候,轻声对她说,这哥们嘴巴虽然欠,心不坏,让她不要放心上。她笑笑,说声没事儿。
舞台上,男孩斜靠着长椅,翘着二郎腿,一手扶着靠背,一手拿着酒瓶子。身旁放着几只空酒瓶。他微微低头。女孩轻蔑地打量了一眼他,踢开他的脚好腾出地方坐。
“每一次和你在一起都很开心,开心到可以忘记整个世界,我可以忘记所有经受过的痛苦。”男孩鼓起勇气说。
“那当然啦,不开心的话你就没必要和我在一起了。”女孩骄傲地说。
“只要一天见不到你,我就坐立不安,寝食不安,什么事都做不进去,也做不好。我整个人被爱情控制了,被你控制了。发给你的短信,你如果不是立刻回复,我会焦急地等待,深怕你出了什么事或者是你不愿意理我。”
“有那么夸张吗?”她拍拍他的脑袋,自鸣得意。
“我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或者被你抛弃,和你玩得越是开心,这种忧虑就越是浓烈。我不想每天都像神经病一样活着。”
“别这样……”她隐约有了点危机感。
“我是说真的,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我真的害怕有一天崩溃。我怕你没回短信我不再焦虑,而是对你发脾气。我不想那样。我不想有一点伤害你……我们分手吧!”他试探着说。
“就,就……就因为这个?因为这个,你——要分手?愚人节?”
“我没心思开玩笑,我不愿和你开这样的玩笑,我的人生再也不能经受任何玩笑了。”他的声音尽是痛苦。
“可……可是我们一直都很不错啊,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快乐不是最重要的吗?”她扶着他的双臂,与其说是要摇醒他,让他意识到她所言的,倒不如说是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
“我不快乐,我的快乐,总是被自己的忧虑取代。当快乐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在担忧什么时候它会结束,什么时候会失落、失望。每个心情到了高峰,它总有沉落的时候,于是,落差便促成了所谓的乐极生悲。”他甩开她的手,扔了酒瓶。瓶子没碎,他冲过去拾起瓶子再次砸向地面。可是酒瓶没碎,挫败感愈加强烈。他坐在地上抽泣(懿雪出神地望着,心里喊着,笨蛋!)。
月光暗淡。她的世界变得明亮。而他落在阴暗处,在她的世界之外。
“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让你真正快乐起来。给我时间好不好……你不是说我是快乐宝贝吗?为什么你会不快乐?别这样行不行?肯定有别的事瞒着我,你告诉我,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告诉我,我不会死赖着。你怎么可以说过去我一直都没有让你快乐!我没办法想象,在我整天快乐的时候,我旁边的人竟然不快乐!你不想伤害我,可是现在又算什么?”男生依然沉默,她吼道:“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沉默,要把内心深埋,不肯对我多一分坦诚?你渴望理解,却从来不打开心扉。你需要我,不是因为我能够让你看到更明朗的天地,仅仅是你企图在我身上找到自我认同。可你的内心是黑洞,我的光芒无法触及。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懦夫!你这懦夫!你分手的理由真够别出心裁的!我知道一定有别的缘故,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再问。”她抡起酒瓶子,做样子晃晃想要吓唬他,可是又一想,他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吓唬给谁看?于是将举到空中的酒瓶扔了。酒瓶碎了一地。他吓了一跳,猛地坐起,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碎片,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天空,躺下……
牧梁好奇为何后一个瓶子碎了,猜测道具做了手脚,要去幕后向编剧求证。路上,他问懿雪看懂没,台上叽里咕噜在说什么?为什么男主角这么矫情!懿雪不敢妄言,只说男主角可能抑郁多疑,患得患失,大概是经历过什么事情,害怕被抛弃。与其被抛弃,不如早日放弃,省得害女孩用情越来越深,最后痛苦不堪。像他这样的性格,是很难给女孩幸福的。他没怎么作声,既无否定也没赞同,依然觉得这部剧的思想颇为奇怪。官熠本来想大笑,继续开他漫无边际的玩笑来表扬懿雪懂他的心思,可他早已察觉到她对他的误会有多深,想想作罢。捧场完毕,牧梁道出真实意图——让官熠整理东西跟他上路,去搬桌子。官熠骂道:“就知道你没事不可能来陶冶情操!你说你外联部的人老跟活动部屁颠屁颠整啥劲儿!还非要拉上兄弟做苦力!”牧梁拍他的肩,故意说夸张的好话。
拉起横幅,竖起招牌,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将手工部DIY的作品放在桌面,随着中午放学铃声一响,爱心社组织的跳蚤市场开张。“限量版手绘明信片,只此一天大甩卖!”官熠喊道。那是君怜设计好,交由打印店制作的明信片。牧梁见一个外人如此卖力,也扯着嗓子喊。两人越比越带劲,不光比谁引来的客人多,还比交易量。懿雪看着他们个个热情似火,心想,这才是书中读到的“五四青年”啊!此次活动,社团希冀宣传自身及其理念,扩大其在校园内的影响力,并募到一定费用用于下一次的活动——带领学生探望康复中心。懿雪后来又和他们去了康复中心,她深有感触:“你走进去,就发现,在那里,你是长得最正常的!”她对牧梁说:“他们涌上来。就觉得……一开始我就特怕,因为他们……长得太不正常了。有一个人的眼睛都邪了!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但是他却老是围着我转,只盯着我看。另外一个人,年纪都能做我奶奶,居然还叫我姐姐,她话都说不清,但是却很一个劲跟我讲话。嗯嗯啊啊半天,我能听懂的估计也只有那么几个字。”牧梁笑着说:“这正是我们爱心社劳动的原因。”但他不得不承认,它的力量微薄,除去社里的开支,所剩千把块,不过是杯水车薪。
刚写完一篇通讯稿,爸爸打来电话,他们便聊起了新闻工作。懿雪第一次表示想要放弃。爸爸笑着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一靠嘴皮子,二靠笔杆子。坚持一下,以后就会尝到甜头了。”她不满地说:“但是我不喜欢老是这么吹捧人家,我不是拍马屁的写手。”爸爸说:“当初选这行当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点,贸然开始又轻易结束,你这不是儿戏嘛。”她不乐意,不言语。当初进来,是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志气,想要写出点真正有用的话来。他没有办法,只得说:“行行行,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最近怎么样,学习还跟得上吗?”在高中的时候他俩聊起学习她还能忍受,那时候觉得学习是本职。但是到了大学,爸爸每次打电话都要谈到学习,她就受不了。避而不谈,一是因为她的课程学习不好,想保护自尊心,二是因为她觉得大学里学习并不是主要的,还有很多有趣且值得分享的东西。可是每次让爸爸这样一开话题,她便不想再说别的了。这回她叫出来:“老爸,你每次都这样,弄得我都怕打电话了。”他听了之后,一时无语,过了好半会儿,才说:“你毕竟还是学生嘛!好好好,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她不好意思地笑。
“有没有谈啊?”
“呃,老爸,你别这样呀,不说学习就说这个……我不好回答呢。”她激动地说,嗓门有些大。舒乐厌恶地瞥了眼懿雪,捂着耳朵继续看英语。然而这一切都进入昔熙的双眼,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这个只知学习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了。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跟老爸还见外!这个年纪,有合适的就谈,老爸准。”
她笑而不语。心里却暗自想着心事。她不知道对牧梁是何种感情,可能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可能夹杂了点爱慕。其实她对他并无多少了解,只是觉得他可亲近人,愿意分享经验。有一次牧梁带懿雪跑新闻,回去的路上,牧梁说,糟糕,这个点要飞去接裴昀了!她问,哎,裴昀是谁啊?他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颜,高声回答,你嫂子!她没理睬,转头就走,心里有阵难过。她不清楚难过是不是因为醋意。如果是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一头栽进暗恋里,而且还是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她痛苦得想要大叫,可是,在这个大学,她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昔日和筱瑶朝夕相处,很多话和筱瑶分享,很方便,不用太多的言语,她都能够明了大意,能够三言两语就把懿雪的心病给去除。幸好现在和她保持通信,文字能够轻易挑动她敏感的神经,让她忘乎所以地倾诉。对于身边人,她却缄口不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