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之盛大，比之春节元旦等节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殿试将近的原因，近几日的京城里呈现出一副盛世繁荣的喜庆景象。

        从全国各地而来参加殿试的人都需要再殿试开始的前一天进入皇宫，等待验证身份后才能够参加，期间的吃穿用度都由皇室承担。因着参加殿试的人多分为两种极端，一种是被迫而来的富家子弟，另一种是为梦想而来的清贫人家，所以清贫人家总会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小翠为了让朱思章穿得体面，利用在入宫前仅剩的一段时间，带着朱思章到京城的绸庄为他度身定做了两套体面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面料，加急赶制又得多费不少钱。

        小翠没敢让朱思章得知衣裳的价钱，朱思章问起来，她只能敷衍着打马虎眼混了过去。

        “可这衣裳，看起来真不便宜。”朱思章不安地看着小翠说道，虽然他的心底对这两套衣裳极喜欢，但这绸庄的东西向来不便宜，小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样多银子？他看小翠坦诚的模样，无奈道，“你和我说实话，你这些银子是从何而来的？”

        正满心欢喜地为朱思章试选着衣裳的小翠手中一顿，心下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朱思章的问题。她慢慢地转过身来，把慌张的神色掩藏在心里。这可如何是好！她太着急要给公子扮一身体面的装扮，竟忘了公子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察觉出异样的，她用沈子晋的名义是不可能了，那该怎么解释？公子若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定会把她打死的！

        朱思章观察着小翠的脸色，心中一叹，吓得小翠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却听他说道：“你可是又找沈公子借银子了？昨晚的晚膳我就看出你是在说谎了。可即便我们现在缺银子，但也不能这样伸手要别人的银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吃嗟来之食的道理你可懂？我们这算是欠下了大人情，你要我们日后怎么报答人家？”

        呼！听朱思章这么一说，小翠反倒是松下了一口气来。

        看来公子是没有发现她把玉佩当掉的事情。借钱总比偷东西当掉强，小翠倒也没有反口，只是面上却表现出被朱思章看破的尴尬神色，担心朱思章又发现什么异样来。

        “哎！要我说你什么好。”朱思章紧紧地盯着小翠看道，眼里满是失望。

        “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但你可想过日后人家会怎么看我们？”

        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名声都丢了，就算再有才华都无济于事。

        小翠被朱思章训斥一通，也知道这确实是她的错，上前认了错，朱思章却依旧对她不理不睬，她看朱思章的模样险些哭出了声，语气里凝噎着。

        看小翠的模样，朱思章以为是他说中了，但买下的衣裳不能退，朱思章就算再生气也只能认了，他自感无颜面对沈子晋，也无心再多看两眼这两套来之不易的衣裳，连进宫时都没来得及和沈子晋说一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语地，一路上都阴沉着一张脸。

        小翠心里也并不舒坦。现在公子暂时是把她忽然有银子的事情当做是她向沈子晋借钱，可若沈子晋知道这个消息，他不承认，她可就完全暴露了。

        小翠一心一意为朱思章好，希望他能够高中，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任劳任怨。可这并不能宽容她所作出的事情，她知道她有错，她不强求能得到公子的理解原谅，但就算这个事情最终还是无法隐瞒住，也要等到公子参加完殿试再让他知道。

        参加殿试的各路人才都聚集在皇宫为他们准备好的住处里，朱思章心情不佳，虽然穿着光鲜亮丽，但面上依旧显露不出欣喜之色，对这皇宫里的景色并不上心。

        参加殿试的人的住处是个极大的院子，听闻是皇上把一位宫妃的宫殿腾了出来，再精心装扮一番才给他们入住的。因着参加殿试的人多，所以都是两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搭配一个偏方，他们随行的丫鬟下人住在隔壁的偏房里。朱思章按着规矩在管事嬷嬷处领取了他住处的房间和挂牌，一走进房间，就看到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在下杨德曜，是朱兄的同舍舍友。”杨德曜看到有人进来，连忙起身上前给朱思章行礼，朱思章的身材高大，但在此人的面前也显示不出任何优势。

        朱思章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杨德曜一番，看样子不是个富家子弟，但生活应是富足的。

        他放下心来，这等人是最好相处的，他不希望心态问题而影响他殿试的发挥。

        “杨兄好。”朱思章谦逊地给他回了个回礼，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把行囊放下，却见杨德曜凑到他身边好奇地盯着他看，他疑怪道，“不知杨兄是在看什么？”

        “没有看什么，只是我忘了给朱兄自我介绍。”

        杨德曜看模样是个热情的，朱思章一边收拾着需要用到的欣喜，一边也耐着性子听他讲。

        从杨德曜的介绍里，朱思章得知他是黔江那边来的。黔江靠北，那边的人大都和杨德曜是一个性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因着黔江地理位置不适宜发展经济，所以到现在，那里大都还是穷苦人家，但也是每年给朝廷输出人才的好地方。杨德曜的爹爹开了个书塾，杨德曜自幼就在书塾里随爹爹在书塾里读书念字，又是个爱读书之人，所以成了黔江最被看好的。而能在黔江开书塾，想必他们也是个小康之家，难怪穿衣打扮也不是体面。

        杨德曜给他做了自我介绍，朱思章自然也要回应，他用简洁无几的几句话把他的状况都同杨德曜说了清楚，没有过分地渲染他这次参加殿试要一举拿下状元的意愿，但也在杨德曜这个对手面前表现出了自己对状元这个名号争夺的当仍不让。

        “看来朱兄此次前来也是不甘示弱了！”杨德曜听得出朱思章的警惕，但他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豪放一笑道，“虽然明日的殿试上我们是对手，但我很看好你，朱兄一定要加油！”

        朱思章听这个比他还要身材高大的男人说出这般大男孩无心般的话，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对殿试这般无所谓，还有心情在这里给自己的敌手加油打气，这和他平日里看到的人都有所不一样，心里倒也对他多了些好感，好笑道：“你这样鼓励我，那你呢？”

        杨德曜无所谓地耸耸肩，一个翻身躺倒在床上，仰天长叹：“来见见世面。”

        与朱思章不同，杨德曜来参加科举考试完全是被爹爹所逼迫，他本想逃，但想到既然能出去长长见识，倒不如随了爹爹的意愿，没想到还真给他挺到了殿试。这样下来，他真的成了整个黔江里最引人注目的，爹爹在临走之前与他说，不强求他真的能够取得前三甲的好名次，只要好好考，见见大世面也就足以了。幸而他也不是一个贪图名利的人，若是真的给他挤进了前三甲，要他做官，他可不要！他本就不是一个做官的料，而且性情粗暴，当官成了个被百姓唾弃的官，他倒不如回黔江随爹爹一起开个书塾得好。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图名利之人，在下佩服！”

        朱思章是打心眼的佩服杨德曜，也为他的率性而感动，这样的人学习才是最无杂念的。

        一番交流下来，两个人的关系都莫名地因为英雄相惜而拉近来。朱思章和杨德曜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杨德曜看他忙得满头大汗，也上前帮着他一起搭理，还给他讲在故乡的事情。

        朱思章听着他在描述潜江的一片大好江山，先前发生的不愉快消散，津津有味地仔细听。

        “看这时候，应该要用午膳了。”滔滔不绝的杨德曜忽然停下，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起了身，但他下一秒又变了脸色，愤愤不平地说道，“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连叫都不叫我们一声！若是我们错过了这次的检查，就是白来这京城一趟了。”

        宫殿里有专门给他们开设的小食堂，所有参加殿试的人都要在这里集合，一齐用完午膳后就开始检查身份和学习宫里的一些规矩。

        “好了，我们毕竟没有他们的身世，他们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也是自然的。”

        朱思章倒是对此释然，他见得太多这些富家子弟，目中无人是他们最好的标签。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和穷人混在一起，能够因着殿试而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反倒是委屈他们。

        “你就是个老好人，要是这不是皇宫，依我的性子，我定时要上去和他们争论！”

        朱思章看得出杨德曜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但也因此口无遮拦，到时候惹到了宫里的权贵或是和他们一样参加殿试的富家子弟，准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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