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六王爷求见。”
马公公伺候着黄权将一份密旨上好火漆后,郑千户却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
黄权微微惊讶了一下,抬头和马公公对视一下。
“请他进来。”
曾经的六皇子入了道门,所以没有亲王封号。这么多年以来,也从未参与过朝廷官场任何一场纷争。
今天来求见黄权,让黄权心里忽然有些咯噔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六时隔近二十年后,求见黄权……
就连陪伴黄权身边的马公公,此刻也有些诧异。
他是认得曾经少年风流倜傥的六皇子的,从诸皇子夺嫡之争开始,六皇子就没有主动插过一次手。
一身道袍,仙风鹤骨。人到中年的曾经风流皇子,如今早已沉稳非常。
不远不近,持道家见礼。
这让黄权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大伴,你和郑玉先出去。”
黄权看着眼前站立却又不发一言的六弟,很快懂的了他的意愿。
郑千户原本上前一步还想说点什么,马公公一个眼神,让郑千户停了下来。
二人领着其他侍卫和内侍们,一一告退。
偌大的御书房中,现在只剩坐着的黄权和肃穆而立的一个布袍道爷。
“六弟,近二十年过去了,还在怨恨大哥?”
黄权率先打破了这场沉默的尴尬。
“皇上龙盘虎踞天佑神州,贫道微末疥藓,不足挂齿。”
笑了笑,黄权没有在意。眼前的这个六弟,比之当年,多了几分火气也多了几分坦荡。
“让大哥猜猜,六弟你今天时隔近二十年后,再次下山入宫,是为了给谁求情?”
黄权没有摆谱,摆出自己九五至尊的架子。
曾经的过往,于埋藏在岁月之下的秘密,二人皆知,也不必开口,各自心照不宣。
“贫道去过三哥府上,没了权力束缚与责任后,三哥过的倒也逍遥快活。感念皇上眷顾。”
有啥说啥,修道多年,脾气性格也变得直来直去,就连话中对黄权的不满,丝毫也不加掩饰。
“坐吧。”
一指他身旁的软榻,黄权丝毫不介意这个弟弟的莽撞。
在黄权眼里,这个六弟,不过还是没有走出当年的阴霾罢了。
那一年,这个六弟,也才十六岁出头。黄权利用了他的年少天真,以及当年他对道学的痴迷和对黄权这个当大哥的敬仰……
如今早已想通当年一切关节的他,有些怨恨黄权,并不奇怪。
一甩拂尘,一身蓝色布衣道袍上,透着沉稳与冷静。
他坐了下去。
黄权历年都赐过给他金色法衣,如今的他,还是穿着一身蓝袍相见。
不是白色,已经算是照顾了一点黄权天子面子了。
“老三……大哥我也有段时间没去见见他了。七妹的事,老三是当年的介绍人和主婚人……不提也罢。难得你今天下山,要不当大哥的,组织一场家宴,聚聚?”
黄权没有自称“朕”,这太孤家寡人,甚至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显得刻薄寡恩了些。
眼前的这个六弟,是有道侣的,也生了几个孩子,具体几个黄权不知道,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六弟的道侣和孩子。
私下里御赐给孩子的一些东西,也都被以影响学法不利道心稳固为由,大多退回。
黄权提的“家宴”,必然会请长公主参与,长公主必然会带孩子……
一个大家族,如同民间一般,热热闹闹的聚一回。
这只是黄权的一个提议。
“贫道已断红尘,就不劳皇上费心张罗了。”
黄权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在黄权眼里,他依然不过就是一个略微有些任性的小弟弟罢了。
这也让黄权有些享受这种,还有亲人在自己面前任性的感觉。
高处不胜寒,随着黄权的权力更加巩固之后,就连皇后,黄权唯一的枕边人,有时候其实也并不太敢扫了黄权面子。
“也罢,七妹那里,你这次下山,她可曾知晓?”
长公主自小和老六因为年龄相差不足一岁,长公主见黄权受二皇子、四皇子他们欺负,生闷气的时候,也会跑他那絮絮叨叨散散心一类的。
他们二人的兄妹感情,并不比黄权和长公主之间疏远多少。
“自然认得。不瞒皇上,七妹担心贫道可能无意中会忤逆了圣上,惹得龙颜大怒。七妹此刻可能也在大殿外候着。”
“哦?”
黄权微微一笑,他们两个的这个妹妹,真的从小就对哥哥们之间的事,有着操不完的心。
自皇后和长公主在陪京坐完月子后,二人也都回了京师陪伴黄权。
名义上,京师的皇宫中,确实太冷清了一些。
“要大哥喊她进来吗?”
说起长公主,看着自己六弟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后,黄权趁热打铁。
“不了。此事,本就与她无关。听的多了,害她瞎担心。”
黄权点点头。
“皇上,可还记得这把折扇?”
黄权定睛看了看六弟从怀中抽出的一把精美的扇骨,虽还是有些老旧了,可也看得出被人多年精心修复过的痕迹。
“老四的。”
微微眯了眯眼,黄权一口肯定。
“是四哥的。”
并不否认,直接坦率承认。
黄权看了看折扇,又看了看六弟脸上沉静的表情。
“你和老三,原本也有机会坐上这把龙椅。”
黄权不再纠结一把故去之人的折扇,而是直接点明这皇位之争中一切潜在威胁。
“谢皇上多年来,未曾猜忌。”
伴君如伴虎,为了巩固皇权,千百年以来的历朝历代帝王们,无不宁可捕风捉影也要将威胁皇权稳固的一切潜在危险,全部剔除!
无论那人是谁!
偏偏黄权,没做。
“你心动过?”
又是嘴角牵动微微一笑,黄权摊开手,无所谓的一问。
对面抬起头,紧紧盯着黄权的眼睛一会儿,不过很快又偏过头去。
“不仅心动过,贫道也尝试行动过。”
很坦率的承认,无悲无喜,淡然处之。
是在什么时候呢?
黄权知道,但他从来都当不知道。
老三也知道,所以他再也不碰兵权。
“四哥留下的人,还有很多。三哥无心,但也没为难他们。所以他们上山找到了贫道。”
黄权笑着叹口气,“当大哥的,当年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些,一些可杀可不杀的人,也就放过了他们。没想到啊……”
“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明争暗斗的权力角逐,有漏网之鱼,也很正常。皇上那些个男男女女探子,贫道可不认为他们未曾听到风声。”
黄权无所谓的站了起来,亲自为自己的六弟,开始沏茶,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皇上既然成立了多支密探情报组织,为何又不用呢?有一支曾把……无不吓得心惊胆战,睡觉都不敢说梦话的,给解散了?”
“特务组织在必要的时间段里,自然有它存在的必要性。这是当权者,监视天下巩固自己权力的手段之一。过了那一段时间后,必然让位给更加健全的律法接管天下治理。”
黄权话说的有些模糊,这是属于黄权的自信,他有傲世天下的绝对信心。
“喝茶。”
黄权眼前的这个六弟,从一介翩翩佳公子成长到如今的沉稳干练。
他也从当年夺嫡之争时,就知晓了黄权太多的秘密。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黄权不也从仅仅只是想要追求活下去,到想活的好一点,再到追求更加宏伟的目标了吗?
什么是正义?
让对方让敌人让一切怀有疑问不解的哪怕自己人,都全部一一永远的闭嘴,让天下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就是正义吗?
那不是正义,那是独裁者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拿天下百姓们的性命福祉当玩物。
所以黄权从来没有刻意安排过针对自己的疑问和猜忌。
这和他想让天下大同,减少世间苦难的理想,背道而驰。
“后来,你又为什么收手?”
黄权也捧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因为只有你,才能带来最终的太平。我做不到。”
蓝色道袍,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含义。
黄权与自己的六弟,此刻相逢解了心结。
“你今天来,想救他?还是想要劝我不用留情?”
“我要带走他,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于世人面前。”
黄权略微想了想,很快轻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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