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垂头走着,没有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
可走到没人的地方,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去哪里诉说。
只是看着心伤一点点溃烂。
缺漏。
无从找补。
等走到幽鬼街最边缘的位置,有一条破败的暗巷,巷子的末尾,是一间小小的草房。
宋哲走到门边,望着脚旁水潭倒映中,自己颓丧又毫无波澜的面容,往门框上撞了几下,硬是砸出一个笑脸来。
他本人并不喜欢笑,从小就不喜欢。
毕竟儿时开始,日子就不怎么开心。
后来就成了习惯。
再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脸在摸爬滚打后已经糙得再也无法凝成一个笑脸。
宋哲也忘记什么叫发自内心的开心。
一直以来就是这副阴郁的样貌。
被家里人看见,总会为他胡思乱想。
这种时候,一个笑脸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那不仅是一个表情,而是定心丸。
他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屋子里。
狭窄潮湿的房间有两张木板床。
到处塞满了瓶瓶罐罐,和生活用品。
一个长须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正在拼命翻阅典籍,调配药物,研制法术,脸上布满皱纹,没做多少事,就气喘吁吁,立足不稳。
见宋哲回来了,老人原本愁苦的脸泛起了笑,激动地上前唤道:
“哲儿……”
宋哲把药放在桌上,道:“太爷,我回来了。”
这个老人家,是宋哲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
名叫宋天运。
如今的年纪,已经长到自己都记不得了。
作为修士,他曾经也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只不过现在,寿元将近,还患有内疾。
一副骨头脆弱到连站着都勉强。
是宋哲往上不知道多少代的大长辈。
宋家子孙统一叫他太爷。
曾几何时兴旺的世家,如今只剩下这爷孙两个。
彼此扶持,又处在破碎边缘。
宋天运有些担心地问:
“哲儿,可有遇到危险?伤到没有?”
宋哲摇头,“孩儿身体强壮,何人敢对我放肆?太爷放心。”
“那便好。”
宋天运又认真地问:
“那出恭呢?可有人能假手相助?太爷给你做了件开档的裤子,方便你……”
“太爷!”
宋哲脸上无光,赶紧制止他的话。
宋天运很关心晚辈,却总有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他无地自容。
他一直觉得,是当初自己的遭遇刺激到了太爷,才令这个原本庄重严厉的男人,变地神志不清。
“太爷放心,孩儿懂得照顾自己。”
宋天运松了一口气,眼中一片黯然。
“是吗……孩子大了,不需要太爷了……”
宋哲连忙哄道:
“没有的事,太爷是宋家支柱,是掌门人,孩儿……孩儿……”
他用视死如归的态度,一鼓作气道:
“孩儿心甘情愿穿开裆裤!太爷请!”
宋天运这才满意地点头:
“好!不愧我宋家后裔!”
宋哲现在就宠这个老爷子,再丢脸的事都敢干。
眼看着就要让他扒裤头,结果宋天运一拍脑袋,想到了什么,道:
“看太爷这记性,这件事还不要紧,你过来看。”
他兴奋地拉着宋哲的衣服,把他带到一个大盆前,指着里头一堆白色的细小发光虫尸道:
“哲儿,你看。”
宋哲皱着眉头俯视端详,道:
“这是……百节虫?”
宋天运神秘莫测道:
“没错,太爷经过研究,终于发现了可以让你的断手起死回生的东西,就是百节虫!”
宋哲咽下口水问:
“太爷不会是让哲儿吃了它们吧?”
“当然不是!”
宋天运用颤抖的手指着旁边一个形似手臂的白色物体道:
“太爷准备用百节虫的尸体,加上一些药草,给你做两只手臂出来。”
“你把这手臂装上,必能和真手一般,从此再也不怕被人欺负!”
宋哲看着他疯疯癫癫的言语,知晓他果然又犯病了。
百节虫作为蟑螂一般大量繁衍又毫无用处的生物,一直备受修仙界冷落。
因为繁殖太快,常常还会引发虫灾。
不过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百节虫实际上又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它有一种奇妙的变形能力。
彼此相互接融,会模仿其他生物的姿态进行转变。
百节虫之名,也由此而来。
然而仅仅只是形变模仿,不仅不能拥有相同的力量。
也没有自我意志。
脆弱如草木般,连凡人都能打倒。
药用,器用价值非常低。
因此为修士所厌弃。
可宋天运正当糊涂,看什么都是宝。
他把百节虫磨成粉,做成泥状,仅仅只是造出两只假手,并没有手臂该有的能力。
相当于两只摆设。
宋哲见他喜不自胜,心里清楚,太爷一直为他失去双手这件事感念伤怀。
就连疯了也在劳神。
哪怕是做无用功,还是能让宋哲认定。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疼他的……
宋哲感动之余,把眼泪憋了回去。
就怕落了金豆,没手擦掉,再被太爷发现,道:
“太爷,你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儿先去煎药,太爷稍候再续接手之事。”
“好……好……太爷马上就大功告成了,一定让哲儿抬头挺胸地做人。”
这就是宋哲的生活。
一老一小,相互支撑。
如在风雨里飘摇,不知何时,会淹没在滚滚暗流之中。
至于宋哲的营生。
基本上是给人打杂。
好一点就是帮人去那些高风险的地方采药采矿。
收入也稍微可观。
幽鬼街里,悬赏委托不计其数。
杀人越货,蝇营狗苟之事。
护卫,送货,收集物资。
应有尽有。
宋哲大多只能抢到一些小的委托。
有时候碰上成心怠慢他的委托人,还得闹不少麻烦出来。
譬如这回……
他顶着艰难,从野兽巢穴里抢来几棵朱玉草,刚交到手里,该结的二两银子,就只收到二钱。
宋哲道:“和说好的不一样!”
委托人是个散修,一边磨指甲,一边挑刺。
“你迟到了。”
“期限是一天,我半天就回来了。”
“蠢货,是从我发布悬赏的时候开始算,你迟了整整三天,我还没让你赔我的损失呢。”
这种荒唐的逻辑总能在这鬼地方听见。
他沉着脸申辩:
“揭令起算时辰,这是黑市的规矩。”
委托人大笑:“在我这儿,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他起身挑衅,“怎么,想打我吗?动手啊?还是要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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