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之回到自己的院里，琢磨着今日那位太子殿下定然是要在宫里与祺王争锋相对的，不管是即将落幕的春闱还是已然尾声的俞家灭门案，太子殿下都比较乐意插上一脚，那他此时应当是没空来安乐侯府了，于是瞧着四下无人，一脚就拐进了西厢。

        西厢的门是关着的，并不曾落钥，崔敏之用力一推，就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

        孔嘉倩倚在窗边，透着窗纱的缝隙往外看，崔敏之往院子里来的时候，她便瞧见了。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孔嘉倩调整了一下站姿，正向着崔敏之走过来。

        “自然是不错，你倒是清瘦了。”

        孔嘉倩圆润了不少，那近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出形状来。崔敏之出行这些时日，孔嘉倩只有在夜里无人时，才敢出门走动，白日里都是歇着，毕竟宫里服侍人的日子，闲下来也是要长胖些的。若是还在宫里，孔嘉倩定是不敢将自己养成这样。到了安乐侯府，这胎自然能放任着养了。

        崔敏之瞧着孔嘉倩清闲的模样，也不与她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只怕也瞒不了太久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孔嘉倩轻笑，一手抚摸着大起来的肚子，一手扯过一旁还没绣完的襁褓：“看看我做的襁褓，等孩子出生，就能用上了。”

        崔敏之面色复杂地接过那件绯红色襁褓，不算太厚，是透气舒爽的料子。算起来，孩子出生的时候应是夏天，的确刚好能用上。

        只是，这孩子注定是要顶着算计与流言出生的，希望能如孔嘉倩所愿吧。

        “安乐侯府既然已经掺和进来，自然会站在太子这边。”崔敏之终于问起孔嘉倩，太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殿下说大婚之后，他就会带着我和孩子入东宫。”这是太子对孔嘉倩承诺了一遍又一遍的，孔嘉倩提到太子大婚，已经没有一丝动容，反而一脸向往，仿佛度过这个坎儿，就能看到那出头之日。

        崔敏之抚摸过襁褓上栩栩如生的麒麟纹，将它还给孔嘉倩，心道怕是等不到那日了。要么孔嘉倩上位，襁褓是东宫制式，轮不到用孔嘉倩自己绣的；要么孔嘉倩被囚禁驱逐，连块锦帕都是奢求。

        “嘉倩姐姐，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愿。”

        孔嘉倩在西厢这一方天地，能看到的实在太少，哪怕知道她消息的人并不多，这里头的暗流涌动也足可以颠覆孔嘉倩的想象。

        如果孔嘉倩当初一心逃离，或许如今天涯之大，她已经可以自由。但她生出了那份奢望，那分野心，便没有回头。她毕竟会像水中漂浮的落叶，被卷入旋涡之中。

        至少此时，崔敏之是真心希望，孔嘉倩能得偿所愿。

        夜幕降临，西厢不时常点灯，崔敏之借着月色朦胧回到屋里。冬梅与夏荷已经备好了饭菜，其中两样还是安乐侯特地让大厨房给崔敏之送来的。

        “侯爷说小姐这次出门都瘦了，特地给您补补呢！”夏荷这一月过得寂寞，好容易崔敏之回来，叽叽喳喳个没完。

        冬梅过来补充说西厢那边的晚饭也送过去了，一会用完饭，她一道收拾去。

        崔敏之一个月没在京中，感觉漏了不少功课，让夏荷与冬梅与她多讲一些新鲜事儿。

        夏荷存了一轱辘话，就等崔敏之问呢，抢先就将这一个月侯府中的大小事都说了。

        侯爷依旧是日日歇在春娘那处，几次差多错过了早朝，还是夫人派人去请的，为这事儿，夫人又敲打过春娘两回，旁的姨娘也不给春娘好脸色。芸娘那弟弟又来找芸娘讨钱了，知道芸娘竟然抛头露面去铺子里学做事，竟然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她姐姐不守妇道，气得芸娘好生哭了一顿，奈何隔日母亲上门求情，还是把新到手的月钱给了出去。

        虽尽是一些小事，夏荷讲得生动，崔敏之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听得有趣，听完不忘打发夏荷去把她从青阳县带回来的包袱整理出来，那里头有送给俩丫头的礼物。

        夏荷欢欢喜喜去了，冬梅这才讲起京中之事。

        相比于夏荷的绘声绘色，冬梅的话就简洁许多。

        徐老板的湖心小筑在京中的名声已经打出来，日日都是订满的，是京中出了名的风雅之地。卫国公府已经开始为幺女置备嫁妆，尽管看着低调，但那些贵重家具、珍稀绣品一车车往府中拉，可不风风火火。相比于卫国公府，传言中将会配给祺王殿下的张太傅的孙女已经寻死觅活好几回了，大概是知道祺王极可能对她挑剔一番，然后拒婚。

        顺带还说了些随万大夫一道去合民街的见闻：鸿胪寺最近在合民街召集了一群手艺人，好像要对破败的四方馆做修缮。

        崔敏之听到此处，放下了筷子。

        “四方馆？”

        “是的。自从朝廷与西黎、北朔交恶以来，四方馆长时间无人居住，房顶都漏了。这次修补，找了不少工匠，是大动作呢。”

        去年秋收的收成还不错，朝廷缺银短粮的局面稍微得到了缓解，可也不至于能有闲钱修缮一个无人的四方馆。

        这么说，会有使节来朝？

        如果有，是西黎还是北朔？

        如果是西黎，会不会与兵部勾结西黎的案件有关？

        算算日子，银沙公主正月出逃，就算跑得慢些，一个月也到西黎了。朝廷难道去跟西黎要人了？于是有使者来谈条件？

        崔敏之一下闪过很多想法，眼看着就是复仇的重要线索。

        这件事，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来确定。

        京城果真是京城，不过月余，大小消息无数，与她离开之时，又多了许多事。杂乱的消息充斥着崔敏之的脑子，让她难以入睡。

        宫里已经落钥，十一进宫面圣也不知道是何结局。

        崔敏之静坐窗前，一直等到天快亮，也没有元来送消息。

        没有消息，应该不是坏消息。

        崔敏之终于勉强自己倒头休息：莫要青着眼眶去见证华仲盈金榜题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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