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般异常拥挤嘈杂里,人群仍有人在高声呼喊他的名字,当然是女性居多。
原本在李之身后的关铭,早蹲在一块临时开辟出来的空间里急喘不止,他哪里经历过这样死里逃生般逃离情形,像方才那样拥挤程度,身子稍弱些,怕是被挤死在里面,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顾及。
之前在门口处十几人,也重新建构起隔离保护区域,有人拉过来一条粗壮绳索,系在店铺稍远两株粗树,横拉出一道禁足线。
不久,又见封行引了来十几名东市门吏与兵丁,显然他是去搬救兵了。
这些人到来,才勉强让现场秩序大幅改观,封行也乘机来到近前:“李先生,现场实在是太过火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不是明日西市那边店面也加入进来?”
“先看看再说,此处方才情形出现,是因为太多人长时间不得入内,而天色将晚,有家里距离此间稍远者,抑制不住急切,从而引起这般拥挤。实际,一下午时间都行进有序,你们之前布置没有出现差错!”
他回身手指店门处,“新开张生意场最忌分流另置客源导向,而且长长队列更易激发抢购心理,我们也仅是这几日异常繁忙紧张些,况且那西市门面我另有用场!”
李怿随之走来致歉,封行连忙解释,“是我支配小少爷采购晚饭,那时还没出现这般拥挤场面,眼见得天色渐黑,近二百人可是在一直忙碌着,怕是早已饥肠辘辘!”
李之摆手笑道,“我可无任何埋怨之意,是自己当时在场,也估计不到此类突发事件!好在及时处理得当,幸未出现踩踏状况,也算是给我们大家提了个醒!”
“好家伙,正兄弟,你方才力气可是够大的,我随在你身后,像跟着一堵墙在人群里缓缓移动!”赶忙一坐在地,毫无形象地抬头嚷道。
“我姐夫有内家气,运气而生气力数倍提升,且不会因力量过大而误伤众人。”李怿解释。
李之将二人相互引见,李怿呵呵乐道:“张旭那小子,过几日会随我远去凤阳,可是给关家一个好好喘息时间!不过这人极懂得做人分寸,再回来时定然有很大收敛!”
“他懂得做人分寸?那我将来能成九五之尊!”话说出口,关铭才觉出不适,赶忙眼神扫向四处。
李之哈哈大笑,“采兄做人也忒谨慎,到处乱哄哄的,除了我等几人,你这大逆不道之言不会有人听了去!不过,李怿所言却是不假,其道理我也讲不清楚,但等你再见到他,能发觉他会很有变化!当然,酗酒方面还是依旧存在,如今酒意已渗入他骨子里,完全戒除可不容易。”
关家一向也把张旭当做自家子弟,虽然是顽劣了些,但真才实学隐在他不羁狂放里,且平日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然怎能令人对他心生爱才意。
显然得到这个消息,令关铭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但愿如此吧,不然熟悉他的人,爱才是一方面,但更多人担心他会毁在酒兴大发里,终归那东西已极度麻痹了神经,那等状态下,为人处世已不易控制!这人最大优点是从不恃宠而娇横,恃才而傲物,有所放旷却是有的!”
“放旷也释作豪放旷达,不拘礼俗。单纯意里面,逍遥乎山水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指的是性情所至!哪一个坛杰出人物不有点浑性放旷,不甚检束之处?采兄,放宽心是,张旭这小子绝非任性肆为之人,凭秉性行事、率真不做作更多些,尤其是书法,更体现在寻求心灵的自由放逸,我很看好他!”
尽管于李之接触时间不长,关铭却能从他待人接物体会到真诚,况且此人身兼数种所长,能被他另眼看重,说明张旭的确有过人之处。
李怿拍了拍他肩头,递过手去拉将起来,“张旭某些方面与兄弟我有些类似,但他任性之地更偏重于心性有所放逐,而我却是重在性情桀气过重。我这样纨绔性子都被转变过来,于他那里更简单了。兄弟我甚至还打算,某一日解决了正事,借用酒兴给他设个套子钻进去,将他扔在军营里磨砺一月!我发现此人格外重视承诺友间,不妨狠了心利用一把!”
他这话可把关铭唬得不轻,李之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位内弟可是个真正狠角色!有时劣根须下重药,或许劣根二字用在张旭身有些不恰当,但他性情其自私、唯我秉性是现实存在的,且不论是否处于随时发作,但渐渍磨砺有如磨厉钝顽、收其敏达之効,经其炼,沥其劣性,取其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之真髓!”
李之的话将关铭点醒,并非他不如李之知章知微,实在是不曾与李怿这般人物接触过,此类近似于负气斗狠解决手段,想要达到目的无可辩驳,但促成方式令他颇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转念一想,他很快自其感觉出妙处,像是李怿与张旭这般人物,觉得只有活出真性情才是没有虚度了人生。此类所谓真性情,一面是对个性语内在精神价值的看重,另一面是对外在功利的看轻。
二者这一类人,或许此生此世,当不当思想家,写不写得出漂亮章,真是不重要,倒唯愿保持住一份生命本色,一份能够无所羁绊体察,或聆听情感发泄的纯真,此快乐远非浮华功名可。
他对李怿不甚了解,对于张旭却是知之甚祥,有时候还真是采取些非常规手段,方能将尚属心智还未完全开化的他施以针锋刺激,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之效。
心思几个流转,关铭从其寻摸出关键点,继而笑道:“还别说,对待张旭,有时候要另走蹊径,简单说教怕是起不到用场!”
李怿点头,面色真诚,“我自己是例实证,有时候猛药去疴、重典治乱是不得已手段,但往往出其不意,出针必见血!没有两年军营打磨,说不定此时我早已命陨某一小偏僻小巷子了!这可不是妄臆之辞,触了人家最低承受力,可没人在乎你家世亦或身份级别,个性棱角不除,除非远遁深山隐居!当时被父王扔进军营里,兄弟我也是要死要活,现在想来也不过过往云烟!”
关铭狠狠点点头,拍打了下李怿肩头,转而向李之笑言:“愚兄还真是与现实社会有些脱节,原来市井里更可见真理!我可不是说李怿兄弟身份问题,而是专指某种现象,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此话还是存在另番解读的!”
李之微笑回以,“怕是采兄此观点传出去,可是要横遭打压的!儒家至理也有其影响不到之地,像是李怿、张旭这般人物便是如此,他们屁股可都是长着刺呢!”
众人哈哈大笑,李怿一把将关铭肩头揽住,“张旭眼下可是我兄弟,你与他为一家人,今后也是我老哥哥了。别的不敢说,再有这小子溜门撬窗、擅入关鲁公书房事情,只需拿我责问是!”
笑声再一次扬起,三楼某一处关鲁公此时叹道:“你何时曾观我儿如此刻这般开怀畅笑?看来李先生还真有他特殊人格魅力,竟是使得尽学我古板得固执成墨守成规者,也有山容海纳敞开心襟之时!”
一样临窗俯瞰的临淮郡王笑容满面,“采与我交识不下二十年,还真没见过他此时模样!不得不说,坦荡心怀,需要通过更多对外接触,某些时候,相聚酣饮更易获得去故纳新意义!”
“想来午时我等商议没有偏差,采需要这样历练机会与环境,黄门侍郎一职早些辞去也好。”
“据明王分析,诗大会之后,最终排次出炉之前,会是圣召见正之时!估算也在这两日,您老也回去多想些到时如何措辞,户部尚书一事我设法再拖一拖!”
“有劳临淮兄弟挂念着。方才我感知俞太尉那里好像意有所动,是否关于与李先生之间?你可晓得其机巧?”
“俞太尉如今已九十有一,一年前曾应诏封事,力主反佛崇儒主张,详陈讲学明理、定计恢复、任贤修政意见,数月前圣方面已有回音,基本认同相关翰林书院圣贤讲堂一事,原本负责此时筹备着为三子俞载桓,但早在七月前其母去世,去西山建念慈精舍守孝三年,想来老爷子有心推荐正参与其!”
关鲁公眼前一亮,“你是说,俞太尉有心将李先生拉入他翰林系?”
“不然怎地,正可是明言相告,无心着亦或从政,致力于商业是他一世唯一心念!将正与俞载桓取而代之,并不需要实职羁绊,随意置其一学士虚职,类似掌校理图籍册之类为籍口即可参与其。关键在于,越是局势紧张或军事频繁,翰林学士地位愈发重要,如能与翰林系早有结交,日后无论世情要事来源,各地战事实况,甚至军事调动,都可提前预知。想来老爷子是要帮正一回,也唯有此个方面能助其一臂之力。要知道未来正生意会遍及全国各地,哪怕一个小小内部讯息,或许值黄金千百两!”
“初唐开设翰林院,原意为选擅长词朝臣入居翰林起草诏制,后逐渐演变为草拟机密诏制重要机构,如此机要之地是那般容易进出的?”
“所以借由俞载桓守孝三年,急需圣贤讲堂筹备人选,本来俞载桓仅挂一闲职,具体承办另有俞太尉一众手下弟子、隶从。而翰林院官员品级一般来说不会高于正六品,甚至直学士更无品秩,小小一个虚职,安排进去又有何难!”
“但此等借由关系进入之人,也不会得到重视吧? 翰林院是何等所在?那可是除翰林院官主要职务之外,坐而论道齐聚之地,每一人均是那种高才博学之辈,又独对道法颇有深研,你...咦?不对,好像李先生是修有高深道家法术之人,临淮贤弟是说,俞太尉正是看他此点特长?”
某一瞬间,关鲁公忽然间顿悟过来,不是他较之临淮郡王认知有差距,而是后者一直在为自己女婿寻求各等助力,类于翰林院相关,早已被他联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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