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念云自然是巴不得哥哥把李淳带到她身边来,此时带着微微的羞赧,屈身行礼。明明面容如此相似,可不知为何,李淳就是觉得妹妹仿佛比姊姊多了几分生气和韵味,而不似那标准的贵女脸谱。
升平公主同驸马郭暧也走过来,李淳只好一一与他们见礼,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烦。今儿本来是借了个办差的由头出宫,回来时绕到这边来瞧一瞧,并没有什么正事。
正思量如何脱身,却又听得外头一阵骚乱,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划过耳膜:“升平公主、驸马郭暧接旨——”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圣旨?
郭家有多少年没接过圣旨了?
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瞬间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木叶懵懵懂懂地随着人群跪下,听那身材微胖的中年太监以特有的声音念着那五色彩帛上的文字,辞藻晦涩深奥,约莫是在赞颂公主贤淑敏慧、驸马品质魁奇,抚育的子女德才兼备等,又夸东宫膝下养育得好少年,舒王如何如何的文成武德等等,听得木叶如堕云雾。
听得最后几句,众人都叩头谢恩,口称皇上圣明,木叶才恍然惊觉,这圣旨拐弯抹角地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实际上却是在说她们姊妹根正苗红、德容出众,广陵郡王和舒王文武双全,十分门当户对,原来是给她姊妹二人指婚的旨意!
方才行了入牒的礼,这就来赐婚了,皇家办事何时也这般急吼吼的了?
郭晞也深觉有异,这边厢亲自拿了装着财物的荷包给那太监,一面就同他寒暄上了:“刘公公辛苦了,且到厢房里坐一坐罢。”
那刘公公接了荷包,顺势用手指捻一捻,知是分量不轻的一包金豆子,笑呵呵地拢入袖中。横竖他今儿只得这一件差使,便跟着郭晞走过去,一面道:“两位小娘子都许了好亲事,还是圣上赐的婚,国公有福气了。”
郭晞也陪着笑作揖,“哪里哪里,都是托圣上的福……”
郭晞不曾带伺候茶水的丫鬟,木叶忙朝茴香使个眼色,茴香是个伶俐的,忙跟了过去伺候,一面凝神细听这二人的话。
二人坐定,寒暄了几句,郭晞便道:“宫里怎的手脚这般快,两个丫头的嫁妆都还不曾准备得……”
刘公公笑道:“国公怕什么,便有圣旨也不急着马上就过礼,还不是两边商量着办么。再说了,既有赐婚,要急也该是礼部的大人们急了。”
历来下圣旨赐婚的都是由礼部筹备婚礼事宜,宫中出一份嫁妆,至于娘家那边,只看自家的意愿罢了,便是没有也无妨的。
喝一口茶,又压低声音道:“便是蓬莱殿那位的主意了。咱家也是听说,舒王去求了蓬莱殿,说就这一个了,越快订下越好……”
自高宗皇帝以来,圣上起居都在大明宫。蓬莱殿虽非后宫之首,却是大明宫极重要的一处宫殿,离圣上日常起居理政的紫宸殿极近,如今正是韦贤妃所居。
那韦贤妃服侍圣上的时间最长,是后宫里资历最老的妃子,昭德皇后薨逝以后,后位虚悬未立,韦贤妃便一直摄后宫事。
然而这韦贤妃并无所出,因此收了李谊为养子。偏生这李谊又是个命运多舛的,早年征战落了残疾不说,大婚后也一直无所出。在皇家,无嗣可是大忌,特别是对有意争储的皇子来说,是极大的不利。
三年前舒王妃殁了以后,韦贤妃其实没少为这个养子操心,可李谊却挑剔得很,好不容易又说定了一位尚书府的千金,不料还未及过礼便夭亡了,自此也淡了娶继妃的心,不大肯再说亲事。
如今李谊这般主动求娶郭家的女儿,韦贤妃自然乐见其成并且全力以赴,免得夜长梦多再出变故。
有这层缘故,倒也不难理解。
外头李淳已早早找借口告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今儿才找了那小姑娘一个不自在,怎的这么快就尘埃落定,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难道竟是舒王和韦贤妃在宫里做了手脚,先下手为强了不成?
那姑娘回来得突然,之前几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升平公主还有一个女儿寄养在外头,而那姑娘回到公主府的这些日子来,似乎也并不那么受升平公主待见。
一回来却是石破天惊,素来抗拒娶亲的舒王竟主动向公主府提亲。他这边觉得那姑娘颇有趣,刚出手逗弄,那边舒王府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求赐婚了。
舒王若真的只是想同升平公主府联姻,就应该更看重受宠的长女才对,而不是刚回来连规矩都不懂的次女。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李谊曾在江南待过不短的时间,现如今还任着扬州大都督的职。而那姑娘从小便寄养在江南,难道竟是旧相识不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将她从江南接回来,原本就是李谊亲自策划的一出戏?
又或者说,李谊这几年来无心娶妻,根本就是在等她长大?
这想法太诡异,毕竟李谊比她大了十多岁,若说十**岁的李谊在江南看上了一个几岁的黄毛小丫头,还处心积虑的要非卿不娶,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可无论如何,他确实隐隐觉得李谊仿佛是非她不可。
舒王和太子之争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却是各有千秋,圣上始终偏爱着舒王,却也不曾真正动摇过太子的地位,双方僵持不下。
东宫要的本来就只是郭家的女儿罢了,若这姑娘真是舒王的心头宝,他倒不介意把姊妹二人换过来。
他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慢慢地浮现出那姑娘的笑容。她是叫木叶吧,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是一个优美而苍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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