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儿慢慢靠近小兔子,感觉马上就能逮住它了,宁儿在身后跟着,忽然听见一点细微的咯吱声,于是向脚下看去。
此时的冰面已经承受不住两个孩子的重量,裂纹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
宁儿大惊,连忙伸手去拉宥儿:“宥儿小心!”
宥儿听见大哥惊呼,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此时已经来不及,脚下的冰正碎裂开来!
宁儿的胳膊猛的一用力,把他往岸边一甩,借着冰面的滑力,他的身子往岸边飞出一丈多远,趴在了冰面上,暂时脱离了危险。
可宁儿这么一发力,脚下的冰面顿时就受不住了,咔擦一声碎开,他的身子顿时往那冰冷刺骨的水里沉下去!
“大哥!”
宁儿冻得嘴唇发紫,一面忍着身体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用力划水,一面大声道:“别管我,快到岸边去!”
宥儿哪里放得下冰水里挣扎的大哥,一时左右为难,趴在尚未裂开的冰面上,大声呼救。
“来人啊,快来人,邓王落水了!快来人!救命啊!”
眼见着大哥嘴唇青紫、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水里挣扎越来越弱,都快要沉到水底去了,宥儿的呼声带着哭腔,近乎绝望。
正带着人在太液池附近折梅花准备带回去插花瓶的王霖琅听见呼救声,连忙丢下花,引着身后几个宫女太监跑过来。有会水的小太监顾不得严冬水寒,不等主子吩咐就迅速跳进了冰水里。
宥儿也被宫女们拉到了岸边,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一时也软瘫在地上,站不起来。
此时宁儿的挣扎已弱,小太监托住他身体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几个人合力把他从水里拖了出来。
宥儿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身子放声大哭。
宁儿勉强撑着睁开眼,青紫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想安慰他,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眼睛一番晕死过去。
这几个太监为了救人,衣裳也全湿了,身上的水又立刻被寒风吹得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碴子,眉毛都白了。要再不赶紧寻地方取暖换衣裳,只怕也要出人命了。
王霖琅只得命那几个太监去料理自己,一面解下狐裘披风裹在宁儿身上,一咬牙,把这十来岁的少年背在背上,身边的大宫女也立即背起宥儿,赶紧往蓬莱殿跑去。
到了蓬莱殿,王霖琅顾不得礼仪,一头冲了进去。蓬莱殿的宫人们大吃了一惊,待看到宁儿和宥儿,连忙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又有人赶紧去叫贵妃娘娘。
王霖琅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小姑娘,哪有多大力气!方才情急之下背着宁儿强撑着一路跑来了蓬莱殿,浑身都已经脱了力,这时宫人们把宁儿接过去,她心里一松,便一头栽倒在地上,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贵妃已经从内殿出来,将三个人一并送去暖阁里换衣安顿,一面就命人去请梁御医。
宥儿并未落水,只湿了鞋子,受了些惊吓,情况不算严重。可宁儿面色青紫,待宫人们替他剥下湿衣,换上一身干爽的薄面纱中衣,他身子仍旧僵硬着,冷得吓人。
贵妃命人又加了三个赤铜的大炭盆,解开自己身上的棉袍,亲自把宁儿抱在胸口,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一面眼角含泪地唤着他的名字:“宁儿,宁儿,你醒醒,不要吓阿娘……”
不多时梁御医已经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他是尚药局的元老,轻易已经不会出手,听说贵妃点名叫他亲自来,就知道情况紧急,因此顾不得自己年事已高,连肩舆都来不及坐,一路扶着小药童的手风风火火地跑进蓬莱殿。
贵妃见他来了,才放下宁儿,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时梁御医已经在替宁儿诊视了。
过了片刻,面色有些凝重:“索性没呛许多水,不曾伤了心肺的根本。只是这严冬湖水酷寒,仍是凶险。”
念云着急:“那可如何是好,你说的凶险,到底是如何,有碍无碍?”
梁御医道:“今儿夜里怕是要发一阵子高烧,便是十分凶险了。若是挺过了,醒了,自然无事。”
宫里的御医说话都是只说好的半截,念云怎会不懂,那意思就是,倘若挺不过,就完了。
梁御医又替宥儿和王霖琅瞧过,皆无大碍,休养个三五日便是。
梁御医当下先给那两个开了方子,到宁儿的时候,斟酌了许久才落笔,写好以后交给了绿萝。
念云揪心得午膳也没用,可这并不妨碍她已经传懿旨下去把当时所有在场的人召到蓬莱殿问过一遍话,已经大致知晓了当时的情况。
待最后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从蓬莱殿出去,念云回头吩咐道:“宁儿年纪不小了,到底是不方便,且把宝林暂时挪去隔壁罢,多加几个火盆。”
才安顿好,便听见外头一声“皇上驾到”,屋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淳已经急匆匆地提着袍角进了暖阁。
不等念云行礼,他已经扶住了她的双肩,急急问道:“如何?”
念云有些疲惫地把脸靠在他肩头,“梁御医说宁儿今夜尚凶险……”
李淳轻轻在她肩上拍着,安抚道:“你且去用膳,朕看着他们。”
念云摇摇头:“吃不下。陛下可用过了?”
李淳道:“朕方才在紫宸殿用过了。你这样可不成,朕要是像你这样,一出点事就不用膳了,每天这天下得出多少事,朕岂不是早就该饿死了?”
念云叹一口气:“晚些再用罢。陛下的天下是大唐,妾的天下不过是这几个孩儿,做不到视若罔闻……”
李淳安慰了她几句,又道:“是王宝林及时发现救下了他们两个?”
念云点点头:“她在隔壁。”
李淳去看了她一回,见她睡着,便又回来了,看着念云,微微拧起眉头:“可查问过了,为何会出这样的事?”
念云咬了咬嘴唇,忽然道:“陛下,倘若是有人故意要害妾的儿子,陛下当如何?”
李淳眸中顿时凝聚起黑沉沉的光芒,看了一眼宁儿仍旧青得吓人的脸色,好一会儿才道:“你看着处置便是。”
自蕙娘没了以后,几个孩子都是顺顺当当地长了这么大。如今刚一纳了新人,就出了这种事,他能一点疑心都没有么!
况且,他可不是头一次见到太液池,这么冷的天气,湖面的冰起码有一两尺厚,往年这个时候都经常有宫女太监们在湖面上打陀螺和冰嬉,怎么偏生这两个孩子就能把冰面给踩裂?
念云迟疑了片刻,问道:“陛下可信妾么?”
李淳的手在袖底握成拳,好一会儿才道:“为何不信,宁儿和宥儿,也是朕的儿子!”
门外六福探头探脑地瞧了好几次,念云看见,问:“六福,有事?”
六福只得闪身走进来:“回娘娘,吏部尚书那里还在等着陛下……”
念云轻轻握了握李淳的手:“这里有妾在,陛下去忙罢。”
李淳又在两个孩子脸上看了几眼,终于点点头,跟着六福走了。
这边玉竹轻轻开门进来,“娘娘,王宝林醒了。”
念云微微颔首,接过小宫女手里的姜汤,亲自端到了隔壁去。
王霖琅这时刚刚睁开眼睛,见贵妃进来,连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念云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妹妹好生躺着。陛下方才也来瞧过妹妹了,见妹妹睡着才不曾打搅。”
待她把姜汤放到桌上,这才亲手扶她微微起身靠着榻沿,又帮她在背后垫了个软枕,端了姜汤来要喂她喝。王霖琅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姜汤:“娘娘折煞霖琅了,霖琅自己来就好。”
念云没有坚持,在她的榻边坐下:“妹妹不必这般客气,宁儿的命是妹妹救下的,待他好些了,我叫他亲自去向妹妹谢恩。”
她连“本宫”都不用了,直接自称了“我”。
王霖琅连忙推辞:“这哪里成?只要两位殿下无事,便是要霖琅舍了自己的命,也是应该的……”
贵妃一笑:“如何不成!按说,你也算是他们的庶母,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受他们的礼也是应该的。你且安心在蓬莱殿养着,等你好些了,我就去向陛下请旨,给你升为五品才人。”
王霖琅大喜过望,五品才人虽然不算多高,可在六个新人里头可算是头一份的荣宠,纪氏跟着陛下十余年,还生了邓王也不过就是个五品才人!她脸上却不敢有喜色,生生压住心里的喜悦,急忙道:“使不得!”
贵妃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去掩她的口,“妹妹可是嫌弃五品才人太低了么?且不急,待妹妹往后生下了皇子,不说三夫人之位,至少封个昭仪是不打紧的!”
见王霖琅还要推辞,贵妃索性换了话题,“这姜汤都要冷了,妹妹快喝了罢,莫要着了凉,回头册封又要延了。”
王霖琅嘴上虽然是推辞,可心里哪里不想赶紧把那五品才人的宝册拿到手?于是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就一仰头把那一碗姜汤都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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