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扬州城,运河上最大的码头。
此刻,自扬州太守童钰以下,别驾、司马等文武官员具悉数当场。按理说来的崔见豫只是个正六品上的小小司长,扬州方面只需派个同级的官员来迎接便可。但是谁让人崔见豫来头不凡呢!七宗五姓里面排名第一的博陵崔家的掌门人,如此身份你让扬州城的官员们又怎敢怠慢呢?
可是,崔见豫毕竟是惹怒了圣上才左迁至此,要是扬州的官吏们大张旗鼓的迎接他,这岂不是让李隆基难堪嘛!
于是乎,聪明的童太守便想出了一个掩耳盗铃的好办法,那就是脱下官服,对外宣称以私人的身份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好友”,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扬州官员们的难题,既不会得罪崔见豫,又能保全圣上的颜面,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我们的崔见豫大爷人还没到扬州便已经多出了许多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了!那架势,要是众人再能挤出几滴眼泪来还真是挺感人的一幕哩!
“崔老,您一路辛苦了!”童钰身着便服第一个站了出来。虽然明面上说的是私人会晤,但大家都是在官场历练了多年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将这种场面上的话语当真,所以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自然还得是最高长官。
“咦?诸位这是……”崔见豫一上岸便看见了一大批身穿便服的中年人朝着他围了上来,待走进看清楚众人的容颜后,这才诧异的问出声来。
只是,崔见豫人老成精,片刻之后便想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遂微微颔首,笑着说道:“诸位有心了!”
“哪里哪里,崔老一路风尘,在下特在府上备好了筵席好为崔老接风洗尘。”童钰见崔见豫会意,心中更是欢喜,连忙出声邀请道。
“那就有劳了!”崔见豫回道。
码头上风大,崔见豫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外吹了这么一会儿冷风之后也有些受不了,众人见状,连忙唤来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往童钰的府邸而去。
这一次的聚会没有安排在太守衙门后面的官署,而是童钰在扬州城另外置办的一套宅子。宴会上推杯换盏、歌舞升平自不必谈。
就在扬州官员大宴崔见豫等人的时候,镇海帮的大宅子内此刻却早已忙活开了。
镇海帮的一座独立的两进院子内,此时正响起了爆竹般密集且连续的算盘声音。几十个账房先生领着上百个学徒正分布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内忙碌着,身边是一堆又一堆的账簿。
院子的各个出入口,全部有全副武装的汉子严阵以待。
叶开也是老江湖了,深知今日他的这番大动作一定会通过别的势力安插在镇海帮内的眼线传递出去,便索性用了一个查账的借口,反正镇海帮的账房每个月都会来上这么一次,只是这一次提早了点罢了,想来就算被他人查探到了,也最多是怀疑片刻。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叶轩也只是在兴奋过头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叶开知道,这一回的生意就是个一锤子买卖,只有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尽可能的抢占先机,等到最开始的几天过去之后,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
所以这一次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了将近一上午,昨晚的那位老账房这才捧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走到了叶开独处的一间屋子里。
“东家,已经算好了!”老账房回禀道。
“念!”叶开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老账房遂低着头,翻动手中的白纸,开口念道:“咱们帮在扬州的各处产业能够调动的现钱已经全部统计出了来,共计四百三十八万九千七百贯铜钱。酒楼、货栈、绸缎庄、粮油铺还有牙行的现钱已经全部运过来了,共计二百一十七万五千六百贯铜钱,余下的两百多万全是最近一支船队带回来的货物折价来的,按照大当家的意思咱们降了半成的价,但是最快也要等到后日才能交接完毕。”
叶开静静地思索片刻后说道:“把价钱再降半成,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现钱!”
“啊?大当家,那可就又少了十多万贯铜钱啊!”老账房急声道,先前大当家让利半成已经让他十分不解了,如今再让半成,这……这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照着去做!”叶开不去理会老账房那焦急的神色依旧冷漠的吩咐道。
“是,大当家!”老账房无奈,只好点头应下。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老账房,哪知叶开竟再次开口说道:“给广州那边传信,让他们尽快收拢海上其余的船队,把货物按九成的价格处理掉后将铜钱运来扬州。记住!一定要快!”
“啊?”听见大当家如此焦急语气,老账房也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看来大当家果然是要做一件大事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老账房立马接下命令,转身出门而去。
叶开闭上双眼,再次思虑片刻后,口中喃喃说道:“但愿还来得及!”
“叶轩!”叶开片刻后冲着屋外喊道。
叶轩随即便走进屋来:“大当家!”
“去!通知城内各处的牙行,停止一切地皮交易,所有的地皮你派些不同的人前去将其暗中买下来,以后牙行接到了地皮出售的单子,立马在第一时间买下来!另外派些和咱们关系不大的人去城中其他的牙行把他们手上的地皮全部买下来!记住!动作要快!别管价钱!”叶开一脸严肃的说道。
“啊?哦!我这就去!”叶轩到此刻总算是明白大当家这一天来反常的原因了!原来大当家竟是要炒地皮啊!
叶轩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一旦明白过来,便立刻行动起来,冲着叶开一共手后便转身离去了!
屋内,叶开一个人继续沉默着,叶开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向叶轩公开,叶轩此人是个孤儿,是叶开一手养大的,连姓氏也随了自己,算是自己的半个义子,如果连他也不能相信的话,叶开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了。
几乎就在镇海帮大规模算账的时候,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正一脸郁闷的来到了太守衙门,此人便是昨日在牙行内招待了卢家兄弟,但最后的报酬却被掌柜的贪墨的牙行小伙计,名为小桂子的青年。
本来按照掌柜的要求,昨日下午他便需要来衙门登记的,但是小桂子昨天越想越生气,整个下午都在变着法子的偷懒,想借此来表达自己对掌柜的愤怒与不满。只是昨日下午掌柜的早就兴高采烈的跑去人市选购新罗婢去了,一下午都不在牙行,等到傍晚快要打烊的时候才回来,正好又碰见了奉命前来索要卷宗的叶轩,一番忙碌之后便忘了吩咐过小桂子要去办的事。一直到今日早上,活动了一晚上的掌柜的才姗姗来迟,发现此事后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呵斥了小桂子几句,便打发他来衙门办登记了!
便是在这种种巧合之下,扬州城内又一个观察敏锐的人察觉到了暗中涌动的暗流。
小桂子熟门熟路的来到太守衙门的侧门,和守门的衙役寒暄几句之后,便背着那一麻袋的契书来到了衙门户科里专供地皮交易登记的地方。
小桂子轻手轻脚来到那位绿袍小官的面前,冲着对方谄笑道:“大人!这些契书麻烦您给登记下!”
绿袍小官抬起了头,看了看那满满一麻袋的契书,随即笑容满面的冲着小桂子问道:“手续费带了没?”
“带了带了!都在这呢!”小桂子连忙点头哈腰的取下腰间的另一个不小的荷包,双手捧着给绿袍小官递了过去。
绿袍小官将荷包内的银饼子全部倒在案几上仔细地数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头,冲着小桂子说道:“行了!你把这袋子契书都送到后面登记去吧!”
说着伸手向后指了指,冲着小桂子问道:“你认得路吧?”
“认得认得!”小桂子忙说道。
说完,小桂子便背着一麻袋的契书向后走去,却没听见那个绿袍小官口中低声的轻呼:“真是怪事了!这几个月怎么这么多来做地皮登记的啊?”
“嘿嘿!管他呢!来的人越多,咱能拿的银子也就越多了!”说着,绿袍小官便从那荷包里摸出两个银饼子揣进了自己的衣袖内。
这一切,小桂子自然不知情,他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内,屋子里有五个白役正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忙碌着。
小桂子轻车熟路的来到其中一人面前,说道:“华大哥,又要麻烦您了!”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正是华清此人!
“小桂子,你又来了啊?”华清也认识来人,看了看他身后的麻袋,笑着问道:“又是来办登记的?”
小桂子沉默的点点头。
“行啊你!牙行里的生意挺火的嘛!这回又拿了多少抽头啊?你小子可得请大哥我喝酒啊!”华清玩笑道。
“有个屁的抽头!”小桂子如今一听“抽头”二字,心中便火大。
“怎么了?”华清问道。
“唉!别提了!”小桂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华大哥还是先帮我办下登记吧!”
华清眼见对方不说,也识趣的没有多言,点头说道:“好吧!”
随即,华清接过那个麻袋,开始给一份份的契书做着登记。突然,一道灵光闪现,这一天多来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得到了答案,华清当即呆在那里。
许久之后,才从口中冒出一句话来:“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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