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妖来说，无论多痛苦的事也不过只是一段非常渺小的时光。

        可是一棵小树的脑仁能有多大，懂得什么叫难过、什么叫失落……

        巨大的反差感不由让人好奇、觉得有趣。

        是以，谦吾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一边扒着小龙虾，一边笑眯眯道：

        “桃小玖，你有听说吗？白禾貌似和安鹤在一起了。

        你和白禾关系不是很好吗？

        你也不是那种小气人，白禾如果真的和安鹤在一起，你要送些什么？”

        桃小玖小指动了动，眼尾红红的。

        谦吾恶作剧成功一般，起身想要离开。

        这时有白鸟从空中而至，嘴里还衔着红色卷轴。

        谦吾伸手，卷轴落在他的掌心。

        少顷，谦吾将卷轴收好，侧首看向桃小玖：

        “啧啧，白禾和安鹤的请柬都送来了。

        说是过两日要重启千年之前的契约，重塑风司与华司的秦晋之好。”

        桃小玖置若罔闻，只是拿出怀中白玉看了看，玉中血色越来越轻浅，他心里也好似豁开一个大口子。

        桃小玖现在有点迷茫，他是不是救不回苏十肆了。

        他还没有和连城学会如何凝聚地魂，另外一魂也没有着落了，所谓红鸾星更是虚妄。

        谦吾站在原地，看着桃小玖脑袋上的小花哗啦啦的往下落。

        落下一朵又生出一朵，复又接着落，好像那点心气都要散尽了，整个人显得特别的灰败。

        谦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叫醒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他凉凉询问：

        “你看，那树崽子怎么了？哗啦啦的像下雪似的呢。”

        旁边的树甚至没有化成过人形，它许多事情不懂，但还是靠直觉道：

        “小桃花好像情况不大好……你不然去问下连城……”

        ……

        连城才落得几天安静，就被谦吾又拽了出去。

        他站在窗边，双臂环胸，打量着慢吞吞的桃小玖，不由皱起眉头。

        草木本来就无心，修炼成精通了心窍才懂得七情六欲。

        但桃小玖生来就是人类的模样，他一半流着人类的血，所以生下来就会跑会跳，具备喜怒哀乐。

        另一半……桃小玖继承了桃木的灵气，所以桃小玖通透的同时又直白。

        因为草木最初是无心的，全凭本能去感知情绪，于是具备了非常直白的欢喜与悲伤。

        要渐渐修行、修心、于人世间行走，经历过许许多多事情，草木才能真正具备人类那层层叠叠，千回万转的情绪。

        连城不明白，作为一棵20出头的小木头，哪有那么多事情可伤心。

        于是他蹲了下去，去问窗子那边的桃小玖：

        “怎么了？这么点的小树就要蔫吧了？”

        对于大树，小树天生便向往、想去依靠，对于连城，天性使然，桃小玖是信任的。

        于是，桃小玖转过头，悲伤且颓丧的看向连城，他今天没有哭，但是看着更加的可怜。

        桃小玖：“我可能救不回我师父了，没和你学会聚魂的法子。

        白禾承诺给我的东西没有给我。

        他还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好像……没有什么期待着的东西了。”

        桃小玖搅弄着手指，看起来焦虑又迷茫：

        “连城，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我要为了什么活着呢？我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一切了……”

        连城毫不迂回的告知桃小玖：

        “可人就是会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不止是你这个样子，所有人都要经历，这只是人的一部分阅历。”

        桃小玖抱紧自己，执拗的摇头：“我不要……”

        小树好似不能很好的接受生死，于是连城换了一个角度：

        “你很在意白禾？很在意他不守承诺？很在意他与安鹤结契？”

        桃小玖垂下眸子，淡淡道：“那不重要了。”

        连城没有幸灾乐祸，但语气十分刁钻：“我早就问过你，白禾会那么好心，会把白家的宝物交给你？可当时你却笃定的相信白禾。”

        桃小玖沉默不语，半响才淡淡道：“我可能有些笨……看不透人心。”

        连城有些看不过去，但是他还是告知桃小玖：

        “人心啊……白禾的人心长在胸膛右侧。”

        桃小玖愣愣抬头，看向连城，机械重复：“右……侧？”

        连城：“你用刀子将白禾左侧胸膛划开，在本应是心脏的位置能看到一个发光的晶石，那便是你想要的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

        取那宝物，犹如剖胸取心，九死一生。

        我活了上千年，倒也看白家人这样做过。

        不知道是第几任家主，自己取出晶石去救夫人，最终与夫人双双殒命。

        还见过一任家主，被人取晶石，修养几年又完好如初。

        总之生死有命，或生或死，都是造化……”

        闻言，桃小玖将脸埋进掌心，沉默良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好像一切都已经到了绝路，他真的不晓得要如何再走下去了。

        连城伸手，拍了拍桃小玖的肩膀，不疾不徐道：

        “同样身为桃花树，你和我遇到我相信是缘分使然。

        那我就给你一些建议，其实白禾也已经为了选好了路。

        一切没有那样难的。

        白禾与安鹤履行千年前的契约，仙鹤一族懂得长生长寿之法，恰好能够聚拢你师父剩下的那缕魂魄。

        白禾急匆匆与安鹤结契，肯定也谈好了条件。

        你在我这学好聚集地魂的法子，飞速回山，去救你师父。

        自此就在青要山待着，你下山是为了你师父，回去的时候得偿所愿，这一切就是最好的结果。

        其实一切只是回到原点……”

        原点，是最初美好的样子，山上小桃花无忧无虑，待在自己师父的身边，开开心心度过一年四季。

        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完美，这便是白禾为桃小玖选择的路。

        路其实已经铺平的大半，只等桃小玖走过去。

        白禾虽然不能为桃小玖剖开胸膛，但其他的白禾都能够去做。

        不因为心里弥漫开来的喜欢，只是为了报答桃小玖一路的陪伴。

        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实在艰难。

        有些感情与喜欢并驾齐驱，甚至凌驾于喜欢之上。

        白禾想，至少有那么一年，家里的灯总是亮着的，那就已经足够了，足够照亮余生。

        白禾走到如今，配得到什么，不配得到什么，他心知肚明，现在已经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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