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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扑朔又迷离

        顾韬晦别过付鹏,又去任家柳家和春阳观辞了行,就往建冲的方向行去。

        一路观山望水,倒也逍遥自在。

        不一日到达建冲,住进了当地一家客栈,并不急于进黑彝人的寨子,先熟悉一下建冲城。

        建冲地处山区,交通极度不发达,进到这里路上大约要走七八天的时间,虽说是官道,但并不好走,有些地方很细窄,仅容一辆马车过,旁边就是悬崖。顾韬晦都不敢安坐车上,下来边观山景,边走路,把这个危险地带走过去再上车。

        而建冲城建在一块坝子上,相对比较平坦,河谷地带,通天河绕城而过。城里充斥着牛粪味,还有说不出的一些排泄物的气味,也就是一处偏远落后的小城。

        不过四个城门楼还挺好看的,估计是为了防守南部的蛮夷进攻吧。黑彝人的山寨都在城外,但城里也住着一些黑彝人,但都是开店的,应该祖根还是在山里,建冲城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

        建冲的木器和漆器都很发达,所以来往的商人也很多。顾韬晦饶有兴味地逛了几家木器店,有黄花梨小件和金丝楠的大件,他买了一件黄花梨的百宝箱,准备送给田忆涪当礼物,又买了一件金丝楠的梳妆盒,准备送给玉珑夫人,这样,一里一外的礼物都备齐了。

        当地漆器的色彩是黑色和黄色,这是两个他们族人认为最高贵的颜色,几乎所有的漆器呈现出的都是这两种颜色,图案则以花鸟纹为主。但顾韬晦发现一尊供瓶,图案是祭司沟通天地的瞬间,大感兴趣,店主要价很高,顾韬晦并未讲价,直接买下,先寄放在店里,走的时候再来拿。

        问了哪一家的餐馆最有特色,铺子里的掌柜指了一家,不远,几十米,走两步就到了。一看,上书“观海楼”三个字,算得上本地最高的建筑了,除了佛塔之外。

        取名观海楼的原因,大约是这里看得见一个大湖泊,当地人叫干海子,明明一整片湖水,却为何要叫干海子?没有人知道。

        顾韬晦要了临窗的桌子,店小二说,他们家当地的苞谷酒很有名,是烧酒,劲大,问客人要不要?顾韬晦说:“筛一壶来。”

        盛酒的器具也很有趣,是一个竹壶,上面插了一根细长的竹杆,小二说,用竹杆吸酒喝,当地人叫杆杆酒,顾韬晦试了一下,一股细丝般的水线进入口腔,清洌,微苦,有苞谷的甜香,不错。

        当地的特色菜是小猪儿肉,又有海里现捞的细鳞鱼,还有当地盛产的腊板鸭,顾韬晦都要了一些,除鱼之外,全是下酒菜,顾韬晦遗憾独饮,好在体内还有个仲青在搭讪。

        仲青说:“这酒的感觉跟你是一致的,我并不特别觉得上头。”

        小猪儿肉切成块,放锅里白煮,时间不太长,捞起后加入盐末以及当地的野生香料拌匀就上桌,保留了肉原始的脂香,又不腻,用来下酒真是极好。顾韬晦特别欣赏当地一种叫香茅的调料,感觉不仅香味特殊,而且还很醒脑,觉得走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回家。

        仲青说:“这个腊板鸭不错,看起来肥,吃起来却一点都不腻,除了有点咸之外没毛病。”

        顾韬晦说:“咸是因为在当地要放置久一点,当然也可能跟当地人的口味有关系。”

        白水蒸鱼也很好,鱼肉细嫩,鱼皮厚韧,最妙的是,没有一点腥味。顾韬晦问了小二,去腥上面有没有诀窍?小二大概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张口结舌,顾韬晦就说:“不如让你们厨师来此一叙?”

        大概看顾韬晦气质不俗,小二也不敢怠慢,请了老板过来,老板客气地打了招呼,就说厨师是他的亲哥,关于烹饪方面的问题他都可以回答。

        于是顾韬晦问了去腥的方法,老板想了一会才回答道:“告诉客官也没关系,左右你也模仿不来,这是本店秘法,在码味的时候会加入一些原浆酒,这酒也只我们自己有酿,并不出售。”

        顾韬晦哦了一声,知道了方法,料酒去腥之法也不算秘密,只是每家使用的料酒不一样,效果大相径庭,遂不再问,又聊了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老板说:“我们本地盛产一种黑茶,再过几天就是采茶时间了,到时候客商云集。不瞒客官,本酒楼一年也就做这样一茬生意,可把一年的钱都赚了,平时人流不多,冬天甚至要关门。”

        顾韬晦问:“这些茶商来一般会待几天?”

        老板说:“一般把明前采下来的茶制完,整个流程大约半月吧。除了新茶之外,还有就是存窖的老茶,黑茶越陈越值钱,但平时都不开窖,只在清明前后开一次,把旧年的陈茶拿来卖。一年一价,客商大约也要等各大茶店开窖销卖之后才会离开。”

        顾韬晦又问:“什么茶最好卖呢?”

        老板说:“当然陈茶最好卖,不过也有收新茶的。我们这里制茶方法是压成茶饼,水份散失完最好。如果开窖时发现有金丝,那就是极品了。”

        顾韬晦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认识一个姓官的茶商吗?这个姓比较少见。”

        老板皱眉回忆道:“好像是有一个姓官的,因为几年前他侄女死在城外的寨子里,闹得比较大,所以有印象。”

        顾韬晦问:“那后来还见到他没有呢?”

        老板说:“很奇怪,后来再没见到他,可能这个地方让他很伤心吧。”

        顾韬晦再问:“他侄女怎么死的?”

        老板说:“听说是染上了时疫,整个寨子都封了。”

        顾韬晦问:“你们这里经常闹瘟疫吗?”

        老板说:“城外比较多,城里比较少,主要是城外瘴虫横行。一旦有瘟疫发生,城门就会关闭,不准城外的人进入,所以一般不会传染进来。”

        顾韬晦问:“我想去黑彝人的寨子,怎么走?”

        老板指了一个方位,说:“出南门,一直往南走,就会看到他们的寨子了。但路不好走,不是官道,多是山道。”

        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微醺着出门,被凉风一吹,真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顾韬晦请了个当地的向导,然后骑马出了城。

        向导叫阿衣,十五六岁年纪,很机灵,进城就吊上顾韬晦了,最后毛遂自荐,说建冲城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顾韬晦一想也对,花个小钱,省一堆的麻烦事,于是就告诉他自己要去找黑彝大巫师,问他能不能带路。

        阿衣说:“你算找对人了,大巫师我熟得很,黑彝寨子就跟我家一样,经常去。不过你去的话最好租匹马,走路时间慢不说,还打脚。”

        顾韬晦十分听人劝,于是让他去租了一匹马,阿衣不骑,说腿短,掌握不了平衡,要被颠下来,再说,他跑惯了,这点路,用他的话说,吞口水的功夫就到了。

        路上,阿衣嘴也没闲着,边说边走,还不带喘,他说,他妈是黑彝人,他爸是汉人,他妈嫁到了城里,但还有个舅舅在山上,所以他也经常去寨子玩。

        顾韬晦心一动,说:“你这么爱打听事,知不知道有一年一个姓官的茶商,他的侄女染上瘟疫死在寨子里?”

        阿衣马上说:“怎么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当时官府都来了人的。”

        阿衣突然神秘地拉住顾韬晦的马,停了下来,然后悄悄说:“不过,那女孩子不是染瘟疫死的,听说是得罪了天神,降下神罚烧死的。”

        顾韬晦吓一大跳,问:“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

        阿衣说:“大家都说是染病死的,但你想啊,如果是瘟疫,怎么可能只死了她一个?”

        顾韬晦惊讶道:“只死了她一个?不是寨子都封了吗?”

        阿衣说:“封是封了,但不是因为瘟疫封的,而是因为寨子有人不敬神,大巫师代天神封的。”

        仲青也忍不住发言:“这可能是真的,瘟疫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惊动官府,消息又怎么压得住?之前的传闻破绽百出。”

        顾韬晦说他:“不要打岔,听他说话。”

        顾韬晦又问阿衣:“你知道是谁不敬神吗?”

        阿衣说:“就是那个女孩子,大巫师说她被魔鬼附了体,天神降下天火烧死了她,灰都不剩。”

        顾韬晦沉默良久,没再追问。可能真相要等见到大巫师时,才会知道吧。

        晌午时分,顾韬晦就到了大巫师所在的寨子。

        大巫师像是知道他要来,命弟子早早守在了寨子入口处,见到他们,遂走上前问是不是宫里的尚食大人,确定之后,就带着他去了大巫师处,阿衣则瞠目结舌地留在了原地。

        寨子依坡而建,而大巫师的居处就建在最高处,是一座七层高的碉楼。碉楼是石砌的,内壁用膏泥抹平了,画上一些符文,应该是通灵和驱邪。

        进入楼内,仲青就说了一句:“好舒服!”然后就安静下来。

        见到了大巫师,大巫师并不像顾韬晦以为的那样,长得一脸皱纹,时间在脸上刻满了神秘的痕迹,长发披肩,身披白袍。而是中年人的模样,除了肤色黝黑,别的跟昭国人没有太大区别。他双目深邃,看向顾韬晦的时候,仿佛直射灵魂深处。

        刹那间,仲青都觉得自己被看见了。

        再一恍神,大巫师就恢复了正常人平和的神态,他和蔼地跟顾韬晦打招呼,主动说:“顾大人好,一路辛苦。”

        顾韬晦忙行了一个拱手礼,微躬身躯,然后答道:“问大巫师好,这次是私下来访,我们不拘什么礼节。”

        大巫师微笑道:“陛下可好?那年还是他刚登基时见过,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

        顾韬晦回道:“陛下一切均好。这次来,有几件事想知会一下大巫师,不知可否方便?”

        大巫师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请讲!”

        顾韬晦就把热哈子木的事讲了一遍,大巫师沉默不语,然后闭目沉思,口中微微翕动,一会儿之后才睁眼略带歉意地对顾韬晦说:“此事是我们族人对不起陛下,这次我会跟顾大人一起去京都,向陛下请罪!”

        顾韬晦于是接着说:“第二件事,是想了解一下官青蘅跟热哈子木的交往,我听热哈子木讲过,很关键,是一切事件的开端。但我认为太过巧合,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也许热哈子木隐瞒了什么,请大巫师解惑。”

        于是大巫师给出了这件事的另一个版本。

        “热哈子木是我的大徒弟,他从小就拜我为师,我们名为师徒,实为父子,我早就想好了让他接我的班。我们黑彝人巫师的传承都是这样的。当年我的师父找到我,把我养在身边,像儿子一样教导我,慈爱而不失严厉。我们族的传承一定要有这种感情的连结,不然有很多蛊术就传不下去,这也是我们族的一大秘辛。”

        “所以我对热哈子木是非常了解的,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他的这次动情,当我知道之后,我就明白这件事情不简单,他一定是被人设计了。”

        “于是我背着他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发生过程,也见到了青青那个女孩子。的确他们这个饵选得很好,甚至都不用过多的手段,热哈子木就会上钩。但是需要两情相悦,于是他们比照着子木打造了官青蘅,让子木陷入热恋,却又不能让官青蘅也堕入情网,所以他们使用了情蛊。”

        顾韬晦第一次听说:“情蛊?”

        大巫师点头说:“是的,是情蛊,下情蛊比较简单,只需要吃药丸就可以了,更像是服用毒药,只是一种让人动情的毒药。我认为,这个毒药要么是青青自己吃的,要么是青青的叔叔暗中给她吃的,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发生。”

        顾韬晦沉思着说:“那么,青青最后丧生,不是你杀的?”

        大巫师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青青死于情蛊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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