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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欲盖弥彰

        方良跟公主的事,顾韬晦也是伤透了心,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方良往错误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但年少慕艾,这种事情根本没法堵,方良又是一个浑不吝的性子,越管他,怕是逆反心理越重。

        只好先放着,祈祷两个人慢慢发现对方的毛病。

        顾韬晦就把司徒钺报告的裕王府小厮的情况跟方良说了,方良答应下来,说:“哥,你放心,正事我不会耽搁。我这就去打听高吉有什么事找到裕王府上,看情况,感觉跟犀牛黄被盗有关。”

        顾韬晦说:“我也是这么想,事情紧急,拖不得,所以叫你快去打听。”

        第二天方良就去了裕王府,按着司徒钺提供的那名小厮的相貌,直接找到了真人,一问,果然是他。

        方良问:“高吉找你什么事?平时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往来。”

        那小厮说:“我是他娘子的表弟,原本来往也不多,表姐出嫁之后,来往就更少了,但亲戚间的情分仍然在。这次他主动来找我,是说有什么事想见王爷,我说我面子哪有那么大,王爷想见就能见的?他说不碍事,把一样东西交给王爷,他自然就会见的。”

        方良问:“什么东西?”

        小厮说:“一枚印章,我已经递到王爷那里了,但王爷还没有发话说要见他。”

        方良想了想,说:“那印章你有没有看清楚刻的是什么?”

        小厮为难地说:“方哥,这你就高看我了,我不识字,上面刻得弯弯绕绕的,我更加不认识。而且,交给王爷的东西,我只敢睃一眼,认不得就算了,哪还敢仔仔细细看。”

        方良点点头,认可了小厮的说法,又道:“如果王爷召见高吉,你跟我说一声。”

        小厮高兴地说:“没问题,方哥,你每天都过来吗?”

        方良说:“最近每天都会来,你帮我盯着点。”

        果不其然,司徒钺那边盯高吉的线,报告说高吉去了裕王府。方良这边也得到消息,说裕王召见了高吉。

        接下来顾韬晦让司徒钺去赌场问高吉的欠债情况,真的是有人帮他还了。

        那么,显然高吉发现了裕王的什么把柄,裕王出手解决了他的债务。

        顾韬晦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试探一下裕王,毕竟用陛下的招牌好使。

        仲青问:“见裕王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韬晦说:“如果高吉发现的是裕王派人去盗的犀牛黄,那么就涉及到怎么结这个案。我代表陛下去追查犀牛黄被盗,名正言顺。裕王要么给京兆尹施加压力,要么装聋作哑不管这件事。我看他的反应,印证一下他跟犀牛黄被盗事件有没有关系。”

        当顾韬晦见到裕王爷的时候,主动给他吃一个定心丸:“王爷上次让黑彝巫师提供的犀牛黄,一真道长说比他们观里惯常用的还要好,已经着手在炼丹了。请王爷放心。”

        裕王就捻须微笑,说:“那也是皇兄有福之人,没有耽搁时辰就好。”

        顾韬晦又拱手道:“来见王爷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玄真观被盗的犀牛黄,虽然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但一真道长还是很关心,怕以后再出这样的盗窃事件。想请裕王下令让京兆尹尽快破获此案,还玄真观一个安宁。”

        裕王想了想,说:“我会跟冯蔚时说这事,但也不能干涉他们的办案节奏,还是应该秉公处理,不要因为我的命令而胡乱结案。”

        这道理冠冕堂皇,但联想到裕王在这里面的角色,就大有文章了。

        顾韬晦没再说什么,告辞出来。

        仲青说:“几乎可以肯定,裕王是盗窃犀牛黄的背后黑手。”

        顾韬晦说:“而且盗窃的目的,就在于替换。难怪这么巧,黑彝巫师刚好有这么合适的犀牛黄拿出来。”

        仲青问:“那要不要再跟踪高吉?”

        顾韬晦说:“高吉的作用已经结束了,他那里就到此为止。我估计,等一真道长开始炼丹之后,因为木已成舟,就算找到了犀牛黄,也不可能替换回来。那时,高吉会把这个案破获,可能还会把犀牛黄追回来还给玄真观。”

        仲青说:“到时候高吉一定会把破案经过说出来,到时候再辨别是真是假吧。”

        顾韬晦说:“我觉得盗窃者应该是个惯偷,不会是随便找来的替罪羊,这事的首尾裕王爷已经清理干净,把这个偷犀牛黄的人推出来,这个案子就圆满完结。”

        确实如顾韬晦所料,这案子过几天就告破获,追回了赃物,并且在追捕过程中因为盗窃者反抗,被当场击杀。

        高吉在陈述破案经过时,这样说:“在盗案现场,我发现了一小块泥土,这土不是玄真观里的,甚至都不是附近的。这土比较特殊,它是用来制陶之物,产于数百里外的荥口镇。不过,京都里也有地方有这个陶土,就是东城制陶工匠聚居处。

        “我在制陶现场,发现有一处地方堆满这种土,但人员来往复杂,所以鞋底沾染上这种陶土,是很容易的。不过,因为是惯偷,这种作案手法我以前也曾经见过,因此锁定了住在附近的一个叫石三的人。

        “我去了石三的家,果然在他家的屋角处,搜到了犀牛黄,正是玄真观被盗的赃物。但石三这人不在家,我不欲打草惊蛇,就恢复了原样,并派人监视石三的家。等到他过了两天回来后,才围住他家准备抓人。但他负隅顽抗,且手中有凶器,在搏斗过程中刀剑无眼,失手将他刺死。”

        石三是个烂人,没有谁会替他喊冤,所以此案顺利结束,高吉的履历上又增添光彩的一笔。

        只有顾韬晦知道,他一定是在石三的家里,偶然发现了一枚印章,而这枚印章应该跟裕王爷有关。但不太可能是裕王爷之物,更大可能是裕王随身门客、或者侍从之物,这人去找石三盗窃犀牛黄之时,石三顺手从他身上偷了这枚印章,作为要挟。没想到就是这一自保的举动,反而要了他的性命。

        顾韬晦的分析,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

        高吉发现此印章,联想到石三并不是图财,可能有更深的目的,或者受人指使,以他的聪明自然不难想到此章的意义。刚好高吉赌债高筑,急于还清,就铤而走险,直接上门威胁裕王,解决了他的债务问题。

        仲青叹道:“看来高吉也活不长了,裕王怎么可能让一个知道内情人的逍遥自在地活着?”

        顾韬晦说:“是的,不过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只需要知道这犀牛黄一定有问题就行了。我哪天暗示一下一真道长,不要让他做一个糊涂鬼。”

        事情真的就按照他们分析的那样,某一天,高吉在办案的过程中,突然遭遇到罪犯的反抗,在二次追捕的过程中,不幸遇难。

        顾韬晦听到消息之后,也只能暗自感叹一番,这样一个贪婪的小人物,是生是死基本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方良最近心绪繁乱,本来是一个性情疏阔的人,突然生出了身世飘零之感,一发不可收拾。经常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遛达,也不知想些什么,仿佛变成了一个伤春悲秋的文人。

        这一天,他想着很久没去认的姨妈徐晴妤府上,刚好付鹏在庄子上打了一头狍子,分了一些肉给他,腌制过的,就拿了去徐晴妤那里。姜府是他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还住过很长的时间,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上门叩见。

        见到徐晴妤,说了来意:“好久没来看望姨妈,今儿个朋友打了狍子,给你们送一些过来,尝个鲜。”

        徐晴妤见这个故旧的儿子身姿挺拔、剑眉朗星,心里高兴,也笑着说:“难为你还想着,很久没来坐了,我想你现在给裕王爷办事,身不由己,也不敢去叫你。”

        方良笑道:“姨妈说哪里话,我一个小辈,你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哪里还需要顾忌。今儿来,就是陪姨妈说说话,看看你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徐晴妤忙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上下打量了一会,才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眼睛都是黑的,没睡好吗?”

        方良笑着说:“姨妈别担心,如果压力大,我也不会有时间来看望你。就是一些琐碎的事,还难不倒我。”

        徐晴妤放下心来,说:“也是,你也大了,早该说媳妇了,也免得你一个人忙上忙下,家里知疼知暖的人都没有。以前跟你提这事,你总是以好男儿志在四方为理由,现在年龄到了,你不成家,你爹娘在下面也会担心的。”

        说着就红了眼圈,拿纱巾拭泪。

        方良见状,忙笑道:“我一来就惹姨妈生气,以后更加不敢来了。姨妈快别伤心,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以前不懂事,现在大了,知道你的心。”

        徐晴妤就收了泪,勉强笑道:“看见你这个样子,你娘不知道会多么开心。”

        方良说:“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亲,想姨妈给我讲一讲我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让我有个念想。”

        徐晴妤想了想,就说:“你娘性情温婉,但内心却十分刚烈,认准了的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父亲病逝之后,我就知道她是一心想追随而去的,但当时已经有了你,她无论如何也要给方家留一条根,所以勉强撑到生下你。随后再也没有求生欲望,撒手尘寰。”

        方良叹了口气,只是遥想当年心如死灰的母亲,发起呆来。

        徐晴妤又道:“你娘亲心灵手巧,当年我们俩因为绣品而齐名,自你娘走后,我也再无心拿绣针,以至于这样的绣品竟成了绝品。说起来,市面上一幅难求,听说价格已经高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幅。我这里竟连一幅也没有。以后如果你娶亲,我只有重拿针线,好歹也为你再绣一幅。”

        方良忙道:“姨妈快别,你现在眼睛不好,累不得,哪里敢劳你的大驾。”

        徐晴妤却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也不要紧,我不用绣全幅,只因当年你娘走得急,在我这里还有两幅未完成的绣品,我只需要补完就可以了。”

        方良神色一动,问道:“姨妈可否先给我看看我娘绣的是什么?”

        徐晴妤叫了下人去另一间屋把绣品拿过来,给方良看:“总共只有两幅了,你娘亲擅长人物,我擅长花鸟,所以这两幅上面只有人物,待我把花鸟补上,就是完整的绣品了。”

        方良看了两幅绣品,皆是眉目如画的女子,却并无欢娱之态,充满了哀愁。一时被绢布上的女子所感染,怔怔掉下泪来。

        徐晴妤感慨地说:“你娘当时心情缘故,所以绣出的人物都带有自然的清愁,我一直想用花鸟把这样的情绪扭转一下,但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做,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下来。这一下,都二十多年了。”

        方良突然问:“姨妈,如果我想娶一个地位远远高过我的女子,可不可以?”

        徐晴妤诧异于方良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但她没有多想,公侯府的千金,地位也远高过方良,于是她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地位悬殊,要看女方家愿不愿意。你虽然是孤儿,但方家也是诗礼世家,并不弱了。而且,你还有一个好处,父母俱失,女方过门之后不用侍奉公婆,说不定女家更愿意找像你这样的女婿呢。你告诉姨妈,是不是有相中的姑娘了?”

        方良脸一红,神态有些扭捏:“姨妈不要乱猜,没有这回事,我只是突然想起问一下。主要是我孤儿身份,怕被好人家看不起。”

        徐晴妤不悦地道:“谁家敢看不起?说起来,你还有我们姜家呢!方家现在缺主事之人,如果他们不管,姜家和徐家还是要管的,到时候我亲自上门给你说亲,我倒要看看,谁家敢不给我们少卿府的面子。实在不行,端木家还可以出面做媒。”

        方良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姨妈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只是年岁到了,也会想一想终身大事。这媳妇,不知道是娶高了好,还是娶低了好。”

        徐晴妤就笑:“各有各的好处,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打着灯笼都难找,放出消息去,说媒的还不挤破门?”

        方良忙说:“快别,我现在还帮着裕王爷做事。而且,我母亲娘家最近要出门走货,叫我一起去,我还要出趟远门,哪有时间说这些。”

        徐晴妤就关心地问:“是要去哪里?危不危险?”

        方良道:“去南澧,都是很熟的线路,我去试试水,看以后要不要跟着官家的表舅做行商。”

        徐晴妤就放下心来,说:“你走正路,你爹和娘也就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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