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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二六:三春已复倾 之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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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顾默然片刻,“我与桓衍自幼一道长大,要说一丝情意也没有,便是假的。可这情意更像是玩伴义气,与男女之情无涉。便是阿娘,当初瞧中桓衍,也不过是厌了权贵间的繁华勾心,瞧中的也不过是他性子淳朴,与我感情深厚,日后会待我好,如今既连着唯一的长处都没有了,这段亲事也就食之无味。不如放弃。桓衍并非善于作假之人,今儿他说,他看重我愈性命,我心中是信的。我虽与他无夫妻之缘,但他既看重我胜过心爱的女子,我也是释然了。毕竟,他也是看重我的。只是,”微微苦笑,“爱的不是我罢了”

        姬泽本是深恼桓衍辜负阿顾,来杨柳庄之前心中暗暗起意,不将桓衍这厮活剐了,实难消心头之恨,如今瞧着阿顾确实对其无甚情意,一颗心消了几分怒气,回转过来,竟是生了些旁的念头。柔声笑道,“你既瞧不上,咱们就不要了待到你出了孝,朕定然亲自替你掌眼,为你挑一个好夫婿。”转头问道,

        “县主可是饮过热姜汤了”

        屋子里温暖清雅,碧桐立着伺候在一旁,身子僵硬,听着姬泽的问话牙齿瑟瑟相击,勉强答道,“灶下熬了热姜汤送过来。县主已是喝了小半碗。”

        姬泽闻言皱了皱眉,“如今虽是天气见暖,池水到底有些寒凉,小半碗姜汤怕是发散不出寒气,再令灶下送一大碗过来。”

        “是。”碧桐急急应了退出。过了一会儿,灶下果然敖了一大碗浓浓的姜汤,端着送了进来。姜汤特有的辛香之气冲击阿顾的嗅觉,阿顾扁了扁嘴,抬头瞧了姬泽一眼,瞧着姬泽微微瞪自己的神情,便不再说话,低下头乖乖的大口大口饮下姜汤。果然姜汤极是有效,甫一入腹,便觉得身上起了一层发烫汗意。

        “往床上躺一躺,”姬泽吩咐的声音传来,“盖紧被子睡上一两个时辰,当就没什么大碍了”

        阿顾应道,“好。”

        外头阳光从屋子的窗棂中射了进来,铺在地上一段光亮。屋子里间丫头们伺候阿顾睡下,传来帐幔被衾的声音,姬泽不便进去,立在外头眼睛眯了一眯,吩咐道,“将桓衍带过来。”

        正院旁的耳房体量狭小,一双宫烛发出幽微的光芒。桓衍自池中救人之后一直茫然,浑浑噩噩的被人带入屋子,音乐瞧着案边坐着一位男子的身影,逆着烛光微微打量,瞧清楚了来人面目,面色登时微微一变,随即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这位贵人他从前也曾在人群中跪拜悄悄觑见过几次。公主府的时候还曾有一次被叫到贵人面前拜见。听说,宜春县主与之之间很是有一段亲密感情。这些年来,自己与一干同僚在神武军中拼命效力,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在这位贵人面前演武,受用出军,捍卫大周安全,同时为自己博一个封妻耀母的光荣,奋斗了好些年一直没有夺的这个荣耀。却没有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与这位贵人亲密接触,竟是因为一些与阿顾的小儿女被垂问。

        天光阴影,姬泽微微摩挲右手食指上的扳指,问道,“桓衍”

        桓衍软声应道,“是。”

        静室之中,姬泽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声势内蕴,在桓衍耳边响起,“你好大的胆子。”中犹如雷声轰鸣,桓衍跪伏在地上,切切辩驳,

        “我不是故意想这样的公主和宜春县主对我们母子曾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我便是将命送给他们也甘愿。我承认,我是喜欢罗珂,可是对县主的效忠之情也是真心实意。阿娘从小教导的人,桓家的人顶天立地,绝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既是受了别人的恩情,就算打断骨头咽下血肉也一定要报。得了公主的意思后,阿娘教诲于我,我虽然很是不舍,也咬牙与阿珂做了了断。我在心里头立了誓,这辈子一定会对县主好。如今闹出这个样子,实非我所愿。”

        姬泽坐在上头仔细打量了桓衍一阵子,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君临天下多年,识人功夫幽微,一眼瞧过去,这个姓桓的小子倒确实是个傻小子。六皇姑疼阿顾的心确是真心,但将桓衍与阿顾配在一处确实有几分不适。阿顾是天家贵女,娇贵羸弱,精研丹青,是一种尊贵清雅的美丽。桓衍却是个实打实的粗汉子,习惯水里火里的滚,凭借自己的努力收取前景,如同高原粗糙的黄土地与精致华美的洛阳牡丹,带着隔膜许是会欣赏这种出尘脱俗的美丽,但要亲近生活,却始终差了把火候。

        阿顾虽是县主之爵,但身边到底少了几个忠心得用之人。桓衍此人虽不能做阿顾夫婿,却与阿顾情分深厚,又对阿顾心怀歉疚之意,若是阿顾确实心中无记挂分手之伤痛,些许倒是能成为一个她得用的人。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沉声道,“天家贵女的婚事也不是轻许,你既做出此事,朕便替六姑姑做一回主,你与宜春的亲事就此作罢。”

        桓衍跪在地上,听着贵人的声音,瞧见精致的皂皮长靴脚尖一转,移向自己方向,在自己面前停下来,声音沉肃,“若依朕的意思,似你这等言而无信的人,便应该剥夺军职,永不录用。”心中猛的沉下,犹如坠入深渊之中,一片绝望。陡然听着贵人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不过,”话音一转,

        “阿顾在朕面前替你求情,说与你相处多年,虽无夫妻之分,但终究有玩伴义气之情。不希望我因为她的缘故难为你。”

        桓衍闻言心中大恸,一阵庆幸与后悔之情由骸骨深处泛出,对阿顾的感激和愧疚之情无以复加,诚心道,“臣感念宜春县主的情谊,此生定当竭力回报。”

        姬泽问道,“你说你感念阿顾恩情,愿粉身碎骨以报之,此语可是出自真心”

        桓衍郑重道,“一字一言皆真心。”

        “那便好。”姬泽唇边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既出了此事,神武军中你是不要想回了。阿顾失母,身世伶仃,身边纵有一二人等,也并不十分得力。你既有心报恩,朕便命你领衔她身边的护卫事宜。侍卫,守卫她的人身安全。”

        桓衍的眸子微微睁大,一瞬间,诸多变幻画面闪过他的脑海,亡父临终前殷殷叮嘱的话语,母亲蒙氏充满希望的眼神,树屋中幼年阿顾探出菩提叶明媚如精灵的模样,还有山道上罗珂回过头的笑容。最后诚心诚意叩下头去,“小人愿意”

        天边的太阳一点点的下落,隐去西山痕迹。阿顾自睡梦中重新醒来,瞧着头顶的素白帐子眨了眨眼睛,犹自有迷蒙之意,过了片刻,方回忆起一些事情,急急唤道,“哥哥”屋舍俨然,犹如自己刚刚所记一切皆在梦中,一时间竟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过。

        银钿听着动静迎了过来,“县主,你醒了。”

        她笑着道,“奴婢这就伺候你梳洗,圣人如今在外头等着呢。”

        阿顾换了素服从屋子里出来,瞧着屋子里一盏暖灯温馨如晕,案上摆着素鸡子、炙肉等家常菜肴,犹自冒着蒸腾热气。姬泽坐在一旁。不由得停住脚步,站在帘外瞧着这个场景:这个场景太过家常,犹如民间家人团聚,竟莫名的有一种魅力,令她细心珍藏,不愿打扰。

        “醒了”姬泽回头瞧见了她,不由一笑,招了招手,“过来用餐吧”

        “哎,”阿顾应了,笑颜如花。

        二人相对用餐,姬泽吩咐,“守孝虽然重要,但你年纪轻,若是一直吃素,对身子不好。”

        阿顾眸光感念,笑着饿到,“我知道的。其实出了阿娘七七以后,赖姑姑每日早晚都会命人煮一碗清水鸡汤要我喝,我的身子瞧着羸弱,其实骨子已经养的很不错了。”

        “那就好。”姬泽道。

        凤眸一闪。这件事情他虽可以全程代阿顾做主,但也想瞧瞧阿顾自己的主意。便问道,“这桩子事如何处置,你心里可有打算”

        阿顾听了问话,便将碗箸置在一旁,挺直背脊,认真道,“我心里恼罗珂不分青红皂白,但她论身份是良家女,由不得我随意处置,可若是她不受些罚,岂不显得我这个宜春县主像个面人儿似的,被人随意冒犯,却没个手段我可知会当地里长豪强,为其家中寻些麻烦,将之逐出村庄。自去旁的地方过日子。哥哥觉得如何”

        姬泽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阿顾虽心肠还有几分柔软,但这般处置也算权当。

        阿顾既为县主,便代表着皇家的威严,罗珂胆敢冒犯她的威严,付出一些代价,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她的父母家人确然有些无辜受累,但既养了这么一个女儿,不知好歹,因着一个男人闹到贵人面前,如今受连累承受一些恶果,也是应当。虽背井离乡,但既有着一双手,总能够重新开创便道,“就依你的意思罢”又道,“至于桓衍这厮,交给朕就是,你就不必管了”

        阿顾闻言面上露出开怀之色,她可以无顾忌的处置罗珂,但是对于桓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竟是不知道如何才好。十分信赖姬泽,听得姬泽愿意将桓衍接过手去,不由十分高兴。

        “如此,就麻烦哥哥了”

        捧着碗盏忽的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悠悠之色,“哥哥,我两次谈婚论嫁,最后都无疾而终。哥哥,我会不会嫁不出去呀”

        姬泽闻言面露不悦之色,“胡说。你的好处朕自然清楚,多人名门贵胄求娶不得,如何自己便失了志气。”

        阿顾扑哧一笑,“知道了”

        一灯如豆,蒙娘子坐在长榻之上,容颜似老了十岁,叹道,“为娘早就说了不希望你出去喊打喊杀的,如今这般也好。咱们母子的命都是公主母女救的,你若能守卫县主的安全,也算是偿还公主恩情一二了”

        面色猛的一板,“只是有一件事必须依我,纵然你和县主无缘,这罗氏,我却是不肯认错媳妇的。”

        “阿娘,”桓衍眸中闪过错愕之色,求道,“何至于此柯娘不过是性情中人,性子冲上头闹了这等事情。她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便是县主也已经不计较了。”

        蒙娘子冷笑,“就算县主不计较,我还计较。你既承了圣人的命,此后就是依着宜春县主过日子,难道还能娶个曾对县主大不敬的女人她有意嫁你却对县主怀怨怼之心,可见的全无念县主曾救助咱们的恩义;纵然有心却施出这般拙劣的计策,可见没有脑子。如此品性不佳,脑子不聪慧的女子,你要娶进门来做什么”

        摞下话来,“大郎,为娘如今就将这话摞在这儿,只要为娘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不容许罗珂这样的女人进咱们桓家的门。”

        这沉重的话将桓衍的肩头都压的塌下来,抱着蒙娘子的膝盖,“娘,您别说了,别说了。儿子依你就是。”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新一日的朝霞再度升起。谢弼与平乐县主追逐数年,自当日灞上茶肆中阴差阳错吐露心思,倒算的是得了一座桥梁,很快就吐露心扉。到了贞平元年秋日,二人的婚事就提上议程。

        乌芳悄声问道,“县主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在里头烹茶。”红玉道,“这一鼎茶已经沸了两沸了。

        屋子里,阿顾坐在屋子里煮茶。她爱好煮茶却不便饮茶,久而久之,渐渐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心绪纷乱之时。待到鼎中的茶羹烹毕,自己的心情也就能够恢复平静。

        屋子里,阿顾回忆起半月前姬景淳前来拜访的场景。

        “我是特意前来向阿顾道歉的。”姬景淳道,“阿顾在当处那个时候,犹自能平静退亲,如今在孝中,如何会与辅机私下里相约。按说我知道阿顾妹妹品性高洁,是绝不该以此事相疑的。当初在灞上茶陵,见了那份伪信,芳心紊乱,竟是鬼使神差,做出了那等事情。回去之后,每次回想,总觉得颜面羞惭。若不亲自向阿顾道个歉。竟是寝食难安。”

        “平乐姐姐也是关心则乱。”阿顾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忘记了”

        “我和辅机都极为感激妹妹。”

        “我并不是那么好性子。只是谢郎君对我曾有救命之恩,瞧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总要绕上谢郎君一次。若日后谢郎君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却是再也不会客气了”

        残阳铺在天边,绚烂无比,姬景淳由阿顾送着出了杨柳庄,阿顾立在庄前,瞧着姬景淳微笑道,“祝你与谢郎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姬景淳瞧着少女忽的感慨万千,她和谢弼能够走到今日,最对不住的就是阿顾。因此也十分希望得到阿顾的祝福

        。可是这份祝福若是出自自己二人言语要求,便免不得有逼迫阿顾的嫌疑。阿顾兰心慧质,主动开口,体贴至此,竟是让她无以为报。

        听见谢弼成婚的消息,阿顾心中有些空茫。曾经,那样倾心相爱,在心中想一想就觉得美好的少年,过了这些日子,也云淡风轻起来。少年之人总是喜欢夸大自己的情感,那时候,她离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像爱那个少年一样的爱人了。不过两三年时光过去,如今在杨柳庄中听闻谢弼与姬景淳成婚的消息,竟并未觉得伤心,只是一阵空茫而已

        听见谢弼成婚的消息,阿顾心中有些空茫。曾经,那样倾心相爱,在心中想一想就觉得美好的少年,过了这些日子,也云淡风轻起来。少年之人总是喜欢夸大自己的情感,那时候,她离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像爱那个少年一样的爱人了。不过两三年时光过去,如今在杨柳庄中听闻谢弼与姬景淳成婚的消息,竟并未觉得伤心,只是一阵空茫而已

        因为长大,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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