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杨洄突然的登门拜访,薛锈是既惊讶,又尴尬。
两人此前曾是好友,却因为唐昌公主多嘴多舌,在咸宜公主面前戳穿了杨洄“买诗”的事情,后来又擅自主张要给唐昌公主和萧珪做媒,从而导致两人的关系破裂。虽未正式的撕破脸皮反目成仇,但两人确实已经有很久不曾往来了。
说到底,这件事情是唐昌公主做事不厚道,薛锈一向自觉十分的理亏。
杨洄倒是淡定,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龃龉,笑容满面的说道:“薛驸马,不请我到贵府坐一坐吗?”
薛锈连忙道:“薛某失礼了,杨公子快请。”
于是,正准备出门玩乐的薛锈,将不速之客杨洄请进了自己的家里。
唐昌公主正在张罗准备迎接咸宜公主,突然见到杨洄登门前来,也是有些吃惊。为了避免尴尬,她连忙回避未与杨洄碰面。
薛锈在客厅置酒摆宴,歌舞款待杨洄。唐昌公主叫贴身侍婢悄悄的给薛锈传了个话来,叫他找杨洄探一探口风,问他为何而来?
薛锈正对昔日的旧友满怀尴尬与愧疚之心,这个问题居然一时没能问得出口。倒是杨洄自己主动说道:“杨某多时未见薛驸马,心中甚是想念。此前你我之间或有一些小小误会,但都已经过去了。杨某以为,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影响到你我之间的交情。不知薛驸马,意下如何呢?”
这话算是说到薛锈心坎上了,他连忙举酒道:“杨公子如此雅量,薛某佩服!不如你我二人满饮此杯,往日恩怨一笔钩销,如何?”
“如此正合我意!”杨洄呵呵一笑,举杯与薛锈共饮。
这一杯酒饮下,薛锈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不少。他找了个借口临时离席,来对唐昌公主说道:“杨洄就是主动前来,与我修补关系的。我与他的恩怨,已经一笔钩销了。”
“怎么可能?”唐昌公主恼火了瞪了薛锈一眼,说道,“武惠妃刚刚拜人送来手书,说咸宜公主要来。杨洄立刻就拍马赶到。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薛锈木讷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就算是武惠妃叫他来的,我们也管不着啊!问得那么清楚,有必要么?”
唐昌公主寻思了片刻,说道:“如果真是武惠妃叫杨洄来的,那这件事情可就值得思深了。”
“没什么可深思的。”薛锈说道,“很显然,武惠妃就是希望咸宜公主能够嫁给杨洄。”
唐昌公主连忙道:“那武惠妃直接对外宣布婚讯就是,为何以安排他们二人,在我们家里相聚这一场?”
薛锈一愣,“对呀,为何要来我们家里?”
“其中,或许另有深意。”唐昌公主眉头紧皱,小声说道,“前几天,你刚刚才陪着太子殿下接见了萧珪。我觉得,多少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与萧珪有关?”薛锈迷惑不解的眨着眼睛,喃喃道:“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关呢?”
夫妻二人正嘀咕着,门子匆忙跑了进来,急道:“主人,咸宜公主殿下驾到!”
“这么快?”唐昌公主微微一惊,对薛锈道:“赶紧,我们快去迎接!”
一时之间薛锈也暇多想了,连忙和唐昌公主一同迎了出去。
杨洄也从客厅里出来了,一同迎接。
虽是夏日炎炎,但咸宜公主仍是打扮得一丝不苟。珠光宝气的宫廷盛装穿在她的身上,显得仪态万方贵气十足。
等她走下马车,唐昌公主最先迎了上来。两人虽是平辈的亲姐妹,但无奈咸宜公主太过受宠,因此唐昌公主见了她自动矮了半截,规规矩矩的施礼参见。
咸宜公主笑吟吟的道:“四姐年长于我,哪能如此多礼?”
“咸宜上门是客,这是应该的。”唐昌公主笑呵呵的回道。
薛锈与杨洄,都叉手腰弯的下拜,“恭迎咸宜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一扭头见到了杨洄,顿时眉头大皱心中极其不爽,他怎么来了?
唐昌公主见到咸宜公主神情大变,便也心中有数,于是小声道:“咸宜,你不知道他要来吗?”
“倘若知道,我就不来了!”咸宜公主十分的郁闷。
唐昌公主微微一惊,这么说,武惠妃并未与咸宜公主言明?……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至于让咸宜公主立刻打道回府吧?
于是她小声说道:“咸宜,听我说。杨洄应该碰巧前来拜访我夫君的,由他二人叙谈片刻,自然会走。我们不必搭理于他。”
咸宜公主眨巴着眼睛“哦”了一声,未有理会杨洄只对薛锈回了一礼,然后径直就朝客厅走去。
唐昌公主直皱眉头,连忙扔给了薛锈一个眼神,自己匆忙去追咸宜公主了。
薛锈一愣,这眼神什么意思嘛?
杨洄却是呵呵一笑,说道:“薛驸马,唐昌公主叫我们二人一同去往客厅伺候呢!”
“是……这样吗?”薛锈拿不定主意。
杨洄已经转身朝客厅走去。
薛锈没办法,也只好跟了过来。
天气正热,咸宜公主走进客厅以后,就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叫人给她扇风,再饮些冰凉的饮品就好。但是客厅里,还正有一场进行过半的酒宴和歌舞。咸宜公主见到那些东西觉得有些眼烦,便道:“四姐,叫人把这些撤了吧!”
“好好,马上。”唐昌公主连忙张罗起来。
这时,杨洄与薛锈走进了客厅。
唐昌公主顿时愕然,对薛锈道:“你怎么回来了?”
薛锈一愣,“不然我去哪里?”
唐昌公主真是恨得没话说了,心想咸宜公主都已驾到,你得赶紧带着杨洄一起回避啊!
正在这时,杨洄已经不请自来的走到了咸宜公主面前,弯腰叉手的下拜,“臣下杨洄,参见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横竖看他不顺眼,瓮声瓮气的道:“免礼吧!我很热,很烦,你退下!”
杨洄却是没有退下,呵呵一笑,说道:“臣下有一些事情,想要禀告公主殿下。”
“不听。”咸宜公主一挥手,“你快走!”
杨洄道:“与萧珪有关。殿下也不想听么?”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扭头看向杨洄。
唐昌公主与薛锈,也一同好奇的看了过来。
咸宜公主顿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连忙道:“我不想听,你赶紧退下!”
“殿下恕罪,臣不能退下。”杨洄叉手一拜,说道:“臣下是奉了惠妃娘娘之命,特意来到薛府,办理重要差事的。”
“什么差事?”咸宜公主吃了一惊,心想我娘怎会在这种时候,也叫杨洄来了这里办差?
薛锈也是惊讶,心想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洄连忙对薛锈施了一礼,说道:“薛驸马勿怪,我正要如实相告,赶巧咸宜公主殿下就大驾光临,我们都来迎接了。其实惠妃娘娘交办给我的差事倒也简单,就是让我专程负责,咸宜公主殿下此次出宫的一切仪仗与车马之事宜。这正是杨某这个卫尉少卿的本职所在,不是么?”
薛锈错愕无语,只好点了点头。
咸宜公主一听是母亲的安排,杨洄又确实是专干这种事情的卫尉少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与他辩驳了。
倒是唐昌公主心思活泛一些,她问道:“杨少卿既是奉了惠妃娘娘之命前来办理公务,敝府肯定竭力配合。只是杨少卿方才特意在咸宜面前提起萧珪的事情,莫非这也与公务有关?”
“无关。”杨洄淡然一笑,说道:“只是杨某私以为,咸宜公主殿下会对此事有些好奇,因此想要说给公主一听。但不料公主却不想听,那只好罢了。”
咸宜公主自然是有些好奇,说不想听只是想把杨洄轰走。但眼下看来是轰他不走了。于是咸宜公主说道:“我改了主意,我现在突然又想听了。我命令你,说。”
杨洄不以为意仍是面带微笑,叉手一拜,“臣下遵命。”
“少废话,快说!”咸宜公主很不耐烦。
杨洄说道:“十数日前,萧珪就已经来了洛阳,但没过几天他又离开。公主殿下,知道这回事么?”
“我身居宫闱,怎会知道宫外的这种事情?”咸宜公主满不在乎的回了他一句。
杨洄又问薛锈,“那薛驸马可曾知道?”
薛锈点了点头,“我是在他离开洛阳去了长安之后,才知道他曾经来过。”
杨洄问道:“公主殿下想知道,萧珪为何要去长安吗?”
咸宜公主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有话你就直说!”
杨洄神秘一笑,说道,“他是特意去见他的心上人,帅灵韵的。”
咸宜公主顿时神情微变。
薛锈与唐昌公主也有些错愕,不约而同的想道:杨洄太阴险了,这摆明是要挑拨离间啊!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杨洄吟完这句诗,呵呵的一笑,说道,“萧珪确实有点本事,还真是将他的东风,给唤回来了!”
咸宜公主听到这两句诗,感觉就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她的伤疤,因此非常的恼火,“杨洄,你什么意思?”
“殿下息怒,容我禀报。”杨洄叉手拜了一礼,说道:“原本帅灵韵离开关中去了陇州老家,都已经在那里买田置宅,不打算再回来的。但萧珪锲而不舍想尽一切办法,总算是让帅灵韵离开陇州得以回归。非但如此,帅灵韵还即将回到洛阳,重新执掌洛阳王记成为东家大掌柜。这可全都是,萧珪的功劳。”
咸宜公主恨得直咬牙,“这关我何事?为何要在我面前,说起这些?”
杨洄连忙叉手一拜,“既然公主殿下不感兴趣,那臣下,就不说了。”
“你!……”咸宜公主有点气煞了。
唐昌公主一见气氛不对,连忙道:“杨公子,咸宜公主殿下方才冒着酷暑前来,身体不适需得休息,就请你先行回避吧?”
“是。”杨洄叉手一拜,这便要走。
“站住,给我回来!”咸宜公主气乎乎的厉声道,“把话说完再走。”
杨洄微然一笑,又叉手拜了一礼,“是。”
唐昌公主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咸宜这个小祖宗啊,为何偏要纠结这些令她不快的事情呢?
这时,咸宜公主说道:“杨洄,我问你。你为何要把萧珪的事情,打探得如此清楚?”
“臣下并未专程打探。”杨洄说道,“臣下,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咸宜公主问道。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少,臣下也记不太清是听谁所言。”杨洄说道,“但消息的源头,臣下知道。”
“谁是源头?”咸宜公主问道。
杨洄说道:“现任洛阳东家的大掌柜,王元宝的次子王明浩,和他的母亲陈夫人。他们母子二人都是王家人。从他们口中传出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咸宜公主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还有什么,你全都说了。”
杨洄想了一想,说道:“臣下还听说,帅灵韵正在来往洛阳的路上。她此次来到洛阳,除了要接任洛阳王记的东家大掌柜,还将与萧珪……”
咸宜公主皱起了眉头瞪着杨洄,“你卖什么关子,快说!”
杨洄一字一顿的说道:“定——亲!”
唐昌公主与薛锈也吃了一惊,萧珪要定亲了?
咸宜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强作镇定。但她漂亮的脸蛋上像是已经结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杨洄,你还有什么话,一次全都说完!”
“回公主殿下,臣下所知道的,全都说完了。”杨洄叉手拜了一礼。
咸宜公主突然一下站起身来,吓了唐昌公主与薛锈一跳。
她走到了锈薛面前来,问道:“薛驸马,那天你与萧珪在临江阁饮宴,他跟你说过,他要定亲吗?”
“没有。”薛锈连忙摇头,“我也是刚刚才听说。”
唐昌公主再问道:“那你与萧珪,都谈了一些什么?”
薛锈连忙答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仅此而已!”
“多谢薛驸马,如实相告。”咸宜公主一扭头,瞪向杨洄,“你造谣!”
杨洄呵呵一笑,“这种事情,臣下如何造谣?殿下若是不信,把王明浩与陈夫人叫来一问,便知是真是假。或者等过几天帅灵韵来了洛阳,一切自见分晓。再不然,公主殿下也可以将萧珪唤来,当面对质。”
“与我无关之事,我问它作甚?又何需对质!”咸宜公主十分气恼的怒喝了一声,云袖一甩,“摆驾,回宫!”
唐昌公主大吃了一惊,“咸宜,怎么刚来就要走?”
“我奉命出宫,前来办差。如今差事已经办完,自然要走。”咸宜公主不顾唐昌公主的阻拦,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不必相送,但请留步!”
唐昌公主和薛锈一同目瞪口呆,惨了惨了,小祖宗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杨洄面带笑容,对着咸宜公主的背影叉手而拜,“恭送咸宜公主殿下!”
唐昌公主扭过头来,愤怒的瞪着杨洄:此人,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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