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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围猎

        这边车上胡亥和景娥打情骂俏,隔着十步的另一辆车上,曹穿也把弩递给景硕他们:“主上说,这辆车上某只管御车,射猎由两位来。”

        景硕看看景魅,两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景魅对曹穿说:“我等皆是酒肆仆役,没有用过弩,还是让景硕驾车,尊驾来射猎吧。”

        “没用过又有何难?”曹穿板着脸拿起弩,把用弩的几个步骤分解演示给两人看:“这样,这样,然后这样,不就行了?弩不比弓,弓难学,弩易学。大秦征战四方时,所征招的士卒原来不过是农人,也没用过弩,不是很快也就学会了?秦军以弩为主兵,就是看在弩易学易用的角度上。”

        他把箭取下来,按动扳机空射,然后把弩和箭囊塞到景硕手中:“主上说由你们射,你们就正好用这个机会玩玩,反正射不中也没人跟你们要箭矢的钱。”

        景硕面带难色的接过弩,然后略略一使劲就轻松的拉上弦,把箭装上,递给景魅:“要不,一会儿你来射?”

        景魅看了看景硕的神色,接了过来,垂下箭尖,向车前方向看着,等两队家将驱赶猎物的成果。

        忽然,前方一里左右传来了一声号角,公孙桑喊了一声:“他们围住什么了。”

        驾车的智秦说了一声:“主上安坐。”然后一抖缰绳,马车立即向前冲去。那边曹穿显然也听到了号角声,见胡亥的车子冲出去了,也跟着起步前冲。

        驰过一片高草,几百步外就看到九名甲卫分散成一个半圆向这边逼近,圈子围进了不止一只野物,有两只狍子和一只鹿,还有几只野兔。甲卫们对狍子和鹿没有使用弩箭,只是纵马驱赶,野兔窜的快个头又小,所以看到野兔快到圈子边上,就有甲卫射出弩箭阻截,惊吓野兔。看到车驾驰来,甲卫交叉换位,六名持弩的甲卫分散到两侧,避免箭矢误射。

        野兔因为跑的快,率先冲到了车子跟前,景娥有点紧张,一箭射出虽没射中但也离得很近,正在野兔头前。野兔被惊吓的横向一窜,就窜到了曹穿的车前,景魅举弩就射,不知是不是赶巧了,正中野兔的腰腹.

        景硕一声喊叫,听上去却似乎没有欢呼的意味。

        胡亥车上那把弩因为需要张弦上箭,所以其他野兔抓住这个空隙想溜,车侧的两名甲卫之一射出一箭,又留下了一只野兔。而当景娥再次端起弩时,正好一只狍子直直的撞了过来,她立即扣下弩机,那狍子简直就是撞到了箭尖上一样立时倒地。

        那边景魅的运气似乎被野兔带走了,比狍子还大的鹿冲着他的车子冲过去,他的箭矢却离鹿半尺远错开了。

        车子的灵活性没法跟马比,曹穿虽然已经很迅速的把车子横了过来,但还是差了一步没有阻截到那只鹿。好在甲卫们看到跑了一只猎物,两辆车上又都来不及张弩上弦,于是两名甲卫射出箭矢,把另一只狍子也给留下了。

        第一轮围猎已经算很有收获,两只狍子两只野兔,但这边十几个人,似乎有点不够吃,九名甲卫再次出发,向另一个方向去围捕。

        胡亥满意的看着景娥:“小美娥技艺不错嘛。”

        景娥有点不好意思:“郎君休要取笑,那像小鹿一样的野物一直冲过来,瞎子都能射中。”

        “那叫狍子。”胡亥回身一指丢在车后挂着的猎物,“东南的楚地应该没有这种动物吧。”

        “嗯,看起来像小鹿。”景娥点点头,“不过楚地的鱼多,还有雉鸡。”

        话音未落,驱赶野物的甲卫方向又是一声号角,两辆车立即向那边转头驶去。

        这面是一个缓上坡,不过地面很不平整,有很多低矮的灌木分散在草丛中,使得驾车的智秦和曹穿需要时时避让,也使车内的胡亥和景娥时不时的就会东倒西歪一次,胡亥索性一把搂住了景娥不松手,景娥也不躲避就一直靠在胡亥身上,心里觉得很踏实。景硕和景魅十几步外看到这一情况,两人不由得嘴角都挂出了一个苦笑。

        两车向前冲了百步左右来到坡顶,只见前方鸡飞狗跳的被甲卫们轰出了一群飞物。这回甲卫们没有等胡亥来了再猎,因为这些飞禽虽然很肥胖但依旧能飞,所以很难控制它们的方向,所以他们已经率先开始射杀,三只雉鸡中箭落到地上,还有三、四只扑拉扑拉的向车子方向飞来。景娥射出了一箭,未中。景魅射出了一箭,正中雉鸡腹部。胡亥车边的两名甲卫也都射出箭矢,其中一箭射中一只雉鸡的翅膀,那雉鸡歪歪扭扭的飞过车头十步左右落到地上,仍然奋力带着箭向前扑腾,被一个甲卫纵马追上,一弯腰从地上抓住脖子一拧,就搭到了马背后面。

        “可惜,”公孙桑舔舔嘴唇摇摇头,“咋就忘了弄几只猎犬来。”

        “算了吧,来之前也没有决定是不是要围猎。”胡亥把搭着景娥小蛮腰的手臂紧了紧,“景娥愿意围猎,咱们就猎着乐乐。”

        说完和景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笑。

        “公孙桑,你把所有猎物都集中到那辆车上,先回那个宫院去烧烤一番,我等慢慢向回走。这里也没路,车子颠簸的骨头疼。”胡亥吩咐着。

        公孙桑“嗨”的应声,下车召集所有甲卫,把猎物都搬到曹穿车上,两名甲卫骑马跟随曹穿的车子向回程方向驰去,其他甲卫则继续拱卫在胡亥的车驾周围。

        景硕和景魅本还想要留下来换车跟随自家主人,可曹穿他们根本没给他俩说话的机会,直接驾车快速奔驰。景魅刚要张口说点什么,车边甲卫正好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他咽了口吐沫,直接就闭嘴了。

        等胡亥回到宫院时,院外空地上已经架起了薪柴,两只狍子在两堆火上分别烤着,野兔也已收拾停当与狍子一同在烤。进到院内,侧边房前也架起了薪柴,在两口铜鼎里煮着雉鸡。马匹围猎前已经喂过,所以拴在院外。

        胡亥去接景娥的时辰是巳时,因为知道要去上林苑出游,都是早早就用过朝食的。只是这一路颠簸,后又加上围猎,因此这时候也都饿了。雉鸡煮熟比较快,胡亥和景娥都先吃了一些。当然这些飞禽不够甲卫们塞牙缝的,他们人数又多,只能先垫垫。

        吃过煮雉鸡,那名甲卫扮成的寺人,请胡亥和景娥到侧殿小憩,说两边的侧殿内都有床榻。胡亥并不觉得很累,就在主屋席地而坐,让景娥去侧殿休息:“狍子烤好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当晚食用吧。你先去睡一下,我给你守卫门户。”

        景娥本想拒绝,但听到胡亥说为她守卫门户,心中一甜,乖巧的点头就进侧殿去了。

        胡亥替她关好殿内的门,然后把曹穿叫了进来,很近距离的相对而坐,示意智秦守好门户。

        “如何?看到些什么了?”胡亥低声问曹穿。

        “这二人都善武力,那个瘦小的眼力很强,用弩很熟练。”曹穿略带鄙薄的笑了笑:“居然还想在臣面前作假,开始都说不会用弩,可那小个子在射野兔的时候几乎是本能,所以一击而中。到射鹿的时候想起要作假,故意射偏,可这也偏的太多了,反倒露出了破绽。待到野雉飞过时,又是本能的去射。人一急往往就忘了作伪,所以又是一击而中。野兔跑的快,野雉飞的快,来不及思考,真实本领就都暴露了。”

        “另一个呢?”胡亥问。

        “另一个很健壮,颇似那日从百草庭回燕宫时后面跟踪的人。”曹穿说道:“他虽没端弩射猎,但从他张弩的麻利动作看,也是熟手。两人相较,小个子的心思更活络一些,大个子的则要稳重许多。”

        “嗯。”胡亥沉吟道:“弩本是南方蛮族所制,再由楚传出至各国,说楚人不善弩,鬼都不信,何况这样两位在市井中、可能还为女闾护卫而常常需要武力的楚人。这一番作态实在是不需要的,徒遭怀疑罢了。”

        “很好,你做得不错。”胡亥对曹穿摆摆手,“大家都辛苦了,留公孙桑在院内,其他人都在院外随意吧,等狍子烤好再来告知我。”

        曹穿“嗨”了一声,站起来施礼,走到门口把智秦一起带出去。公孙桑进来问胡亥需要什么,胡亥让他也在门外随意无需拘礼,听候召唤就是。

        景娥还真的有些疲乏,在榻上小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到窗前有一个铜镜,就过去照了照,抬头看窗外,小郎君的家老很没形象的坐在殿外台阶上四处东张西望的,还挺有精神。透过半开的院门,可以看到除了在火堆旁折腾狍子的两个家将外,能看到的其他人居然都四仰八叉的躺在荫凉中,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呼噜声。

        她笑了,这个小郎君对下人真的很随和啊。他不相信这些家将是在蔑视自家主上,因为她已见过任襄三次了,那些家将一直都是非常守礼的,执行任襄的吩咐也都干脆利落。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小郎君吩咐过了让他们随意。

        相反,从窗纱望出去,自己那两名家仆待在院内倒是一副很有些紧张的样子,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不时还交头接耳一番,她心中不免又叹息了一声。

        以前这两人一直很恭敬的对待她,她还不觉得如何,可自从听了景曲的那番话后,她对这跟随自己而来的二人就有了无形的隔阂,心中产生了被监视的感觉。毕竟,他们是景曲的仆从,不是自己的仆从。

        她走近侧殿通主殿的小门正准备出去,忽然又起了顽皮之心。透过门上窗棂的孔洞看出去,胡亥一人坐在正屋中央,低着头,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思考什么。景娥用最轻的动作慢慢打开门,蹑手蹑脚的向胡亥身后走去。看胡亥似乎完全没有发觉的样子,或许真的睡着了?

        来到胡亥背后,她悄悄把手伸过去捂胡亥的眼睛。只是两手刚到胡亥的脸侧,胡亥突然伸手就一边一个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向前一拉,景娥就整个趴到了胡亥的背上。

        “淘气小娥,抓到你了。”胡亥侧过头和景娥来了个脸对脸,在景娥脸颊上亲了一口。

        景娥一挣,两手在胡亥背上推了一下:“郎君太坏,故意诱我上当。”

        胡亥一脸得意洋洋的回味着:“你不也想偷偷的吓唬我吗?谁也别说谁。”

        景娥跺了一下脚,自己扑哧一声也笑了。转到胡亥前面,刚刚跪坐好还没说话,外面公孙桑喊了起来:“主上,狍子和兔子都烤好了,现在要不要用?”

        别看这帮甲卫的样子很粗豪,但在制作烤肉方面都极有能力。这些人出身军旅,在军中只有粟米饭和盐酱,就这两样还要依有爵无爵、爵位高低分为粗粟和精粟,酱也分有肉和无肉的区别。只有偶尔将军们开恩允许打猎时,才不分等级的大家都有肉有酒。

        这种机会很难得,所以就有人琢磨如何能把烤肉做的更好吃,因此最好的方法也就在军中慢慢流传普及。甲卫当中还有很多人出身市井,把酒肆中的一些方法也加了进来,所以做出的肉更加美味,就连娇娇怯怯的景娥都不免多吃了一些,弄了一个肚歪。

        吃罢烤肉大餐,曹穿把甲卫们聚集起来,从中挑出了三个会使船的,在“卧底寺人”的带领下划过来两条船。不过会使船的人不多,加上“卧底寺人”,会使船的也只有四个,每船五人,只有十个甲卫能同船,于是其他甲卫就留在了宫院里。

        胡亥和景娥所乘的船是由那两名真正的寺人操船,船本身也比较大,公孙桑水性还说得过去,就与智秦一道同船护卫,当然还有那两位景家家仆,三条船一起向着湖中岛驶去。

        岛山不很高,近前看,大约相当北海公园琼岛白塔顶部的高度,周围也不大,比琼岛的周长似乎还小一点。当初堆土造岛时,临水线的地方都用巨石,形成了一个崖壁入水的状态,所以整个岛山只有三个上岸的出入口,一个宽大的渡口连接一条宽阔的台阶,直通山顶一座宫室建筑,另外还有两个木制带亭廊的小渡口。胡亥把一条船上的五个甲卫派去分守那两个渡口,其他甲卫和景氏家仆都留在大渡口上,自己向甲卫要了一个小号角,不闻号角召唤不许登阶上山,然后与景娥手牵手施施然踏阶而上。

        整个岛山虽然不大,可还是处处体现了始皇帝“大就是美”的理念,从宽大台阶两侧通往不同“景点”的蜿蜒“小路”都有一丈五宽(秦丈,约3米多),有的用石板铺就,有的则使用鹅卵石拼出不同图案。胡亥对爬山毫无兴趣,看到一条似乎通往一个亭阁的路,就拉着景娥半途横行了。

        亭阁建在一块距水面五丈高的大石上,从这里可以一览湖池碧水,可以望到他们上岛前的宫院殿顶在阳光下闪亮,还有远方曾经围猎过的草坡茵茵,无污染的天空蓝的洁净,一朵朵白云把太阳时而遮挡、时而露出,让人心旷神怡,真如置身仙境。

        俯身下望,还能看到岸边散开的甲卫和那两个不知如何自处的家仆在抬头望着他俩。

        景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要是此生能一直生活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胡亥斜靠在亭栏上,望着景娥那憧憬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说:“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景娥转头似嗔非嗔的向他瞟了一眼:“当然不可以,除非你是皇帝。”

        她又深吸一口气陶醉般的说道:“郎君能带景娥来此一次,景娥已经很满足了。”

        胡亥看着她那娇嗔的样子,忽然上前从背后拥住:“景娥,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景娥靠在胡亥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胡亥在景娥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用牙齿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为什么要摇头?”

        景娥没有说话,就这么靠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太阳从云朵间露出头来,把光芒撒到她的脸上,使她的皮肤显现出近乎透明般的质感,脸上细细的绒毛也变得晶莹透亮。虽然闭着眼,但长长的睫毛却在不停颤动。

        良久,景娥睁开了眼,慢慢离开胡亥的怀抱,眼中似带着一层雾气:“郎君之心我尽知,可世事无常,并非你我能够抗拒。”

        胡亥觉得她话里有话,于是把景娥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的双眸:“有何事不可抗拒?不妨告知于我。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更有力量和智慧。”

        景娥盯着胡亥的双眼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我知郎君身后有郎中令这样的重臣,但郎君若要与景娥并蒂连理,会给郎君带来极大的麻烦,也许还会有不测之祸。景娥既有与君比翼之心,则不愿郎君为此背负过多的责任,和因景娥而遭遇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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