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潘大官人的府邸之后,一头雾水的武好古就回了潘楼街上的店铺。他的账房先生张熙载如今就住在店铺的二层,武好古自己则搬回了第一甜水巷的住宅居住。
当然,两人都是暂住。
因为手头有了许多现金,武好古就决定在开封府购置一所体面的住宅了,还计划在潘楼街上买一间大大的铺子,作为将来书画商行的总部和唱卖行。
不过买房子不是买大白菜,得有个过程。因而武好古和张熙载两人,就只能暂时住在店铺和甜水巷的小宅子里面了。
武好古回到铺子里面的时候正是天将申时,潘楼街的晚市还没有开张。不过武家画斋里面却有个客人,正在和张熙载说笑。武好古老远就听出了来客是苏家铺子的苏利达苏大郎。
“大郎怎地在我这里如此悠闲?”
武好古推门进去,朝苏大郎唱了个肥喏,顺便拉了把玫瑰椅子,坐到了苏大郎身边。
“这就要问你了,”苏大郎笑着说,“你回了开封也不来寻我这个老朋友,若不是今日张二哥拿着你的帖子到我的茶楼来,都不知道你已回开封了。”
“那还真得赔个不是了,”武好古打着哈哈,“待到酒宴之上,我就自罚三杯如何?”
苏大郎笑道:“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耍赖。”
“一定一定。”
武好古满口答应,然后笑吟吟看着苏大郎。他知道这位苏大郎也是个大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家铺子里面待那么久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苏大郎寒暄了几句之后,就问起了开办合股商行的事情。
不过武好古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大郎,你的茶铺如今还有唱卖的勾当吗?”
“唱卖?”苏大郎一愣,点点头道,“有是有,只是淡得很,一个月也未见得有一次唱卖。”
武好古笑了笑:“可知道为何如此清淡吗?”
“嗨,这勾当本来就淡。”苏大郎一笑,“鬼市上的好东西本就不多见,而且真假莫辩,买卖双方又不大愿意抛头露面。”
后世的书画行,其实是分成拍卖行、文玩行和画廊三大类。其中拍卖行……不考虑中国国内那种泛滥的局面,主要就是做精品的,一般都会有专业可靠的鉴定作为保证;古玩行业假货就比较多了,是考验收藏者眼力的地方,捡漏和被蒙钱都是共存的;画廊一般是卖当代画家,也就是活人书画的地方,通常是直接从画家那里进货,是保真的。
而在宋朝,这三大类书画交易是合一的,没有专业的拍卖行,也没有画廊,都是大杂烩一样的书画文玩行。
武好古现在,就准备把拍卖行和画廊这两个行业做起来,而且还要做成行业中的第一品牌。
“如果能有一家既能辩真伪,又能为顾客保密的唱卖行出来,能不能做起来?”
“能辩真伪,又能保密?”苏大郎苦苦一笑,“这当然能做起来了……如今玩书画古玩的有几个真懂行?还不都是些好事家?要是能有个保真又保密的地方,多花钱他们也买啊。
不过这勾当,我那小店是做不了的,要不然非得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等等,武大哥,您的商行不会要做这个勾当吧?这可不容易啊!”
武好古点点头,说:“这不过是两个主要的勾当之一,还有一个就是保真书画斋。”
“保真书画斋?”苏大郎愣了又愣,“这个和唱卖行有何不同?”
“唱卖行卖得都是珍品,大部分是古人的东西。保真画斋里面卖今人的作品,价值比较低,直接从画家书法家那里进货。还可以定期举办书画展出,让开封府的名家进行品评。”
苏大郎抽了口凉气,“大郎啊,你这是要一口吞下开封府书画文玩行啊!”
武好古笑了笑,“一口吞下是不敢的,吃下三分之一吧。”
开封府书画文玩行一年上千万的流水怎么都有,三分之一起码有三百万。而且这是个高附加值的行业,毛利打个两成还不是闭着眼睛的?二百万的三成就是六十万啊!
哪怕净利润再打个对折,三十万缗也是个天文数字了……要知道大宋一年给辽国的岁币也就是这个数。
当然了,三十万缗要是在开封府买房子,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三四十套而已!
“怎么样?”武好古问,“这买卖可做得?”
苏大郎点点头道:“做是能做的,可是……你这样可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潘楼街上,恐怕人人都会把你当成死对头吧?”
那是当然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不过武好古在后世见识过的商业手段也多的是,知道要怎么应付。
“不怕,”武好古笑了笑,“苏大郎,我可不会一刀子下去就斩了人家的财路。这事儿得慢慢来,由易至难,由浅及深,先做保真画斋,再做真伪鉴定,然后是唱卖……”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首先从潘楼街市不大重视的当代书画绘画作品下手,做一个极有品位,能够吸引名家和阔佬的保真书画斋。
或者,叫书画会馆也行。
为此武好古本人必须拿下画中第一人的名头,还必须开办画学,招募招收一批老师和学生。
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优质货源供应,同时获得一定的炒作书画作品的能力。
在这以后,武好古才会开始运营书画唱卖行。当然了,唱卖行也是从当代作品开始,逐步向古代的书画文玩珍品发展。等到拿下了书画文玩珍品市场后,唱卖行还可以直接进军房地产,把房地产中介的业务拿下一部分。
另外,书画艺术品唱卖,还是一个洗钱和贿赂的渠道,真要是能做到“保密”,那可就太受欢迎了……
“而且,”接着武好古又是一笑,“多大的买卖多大的后台,这个道理,好古还是明白的。”
现在武好古所有的盘算,都是建立在能攀上端王金大腿的基础上的。这个基础要是没有了,那以后就是独善其身。
最多就是在云台山办个六艺书院,教出几十个一百个允文允武的人才,让他们在靖康之难中一显身手。
苏大郎微微一笑:“大郎,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叫赵小乙的士子?”
“赵小乙?”武好古想了想,真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谁?”武好古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苏大郎,他不明白苏大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一号人物?
苏大郎看着武好古,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午饭的时候,某在丰乐楼看见了两幅《毗沙门天图》,落款就是布衣书生赵小乙。”
“两幅《毗沙门天图》?”武好古一愣,“是谁挂在那里的?”
苏大郎笑了笑,说:“你的老熟人,入内Nei侍省副都知刘有方!”
又是这老东西!?
武好古一听到这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自己马上就要攀上端王了,他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不对啊,他弄两幅《毗沙门天图》的摹本挂在丰乐楼是什么意思?是找自己的麻烦还是在替自己做宣传?
不行,一定得去看个明白。
武好古腾的一下站起身,对张熙载说:“廷扬,我和苏大郎走一趟丰乐楼。若是晚上我还没回,铺子就不开了。”
张熙载做账房是没问题,当个管事也凑合,不过书画文玩是不懂的,所以武好古不在,铺子就不能开了。
吩咐完毕后,武好古就和苏大郎一起出了门,急匆匆往丰乐楼去了。
丰乐楼距离武好古的画斋并不远,步行一炷香也就到了。
丰乐楼的面积是很大的,由五座三层高的巨大建筑物组成,每座建筑直接还架起了飞桥相互连通,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如果走进丰乐楼的建筑群,又会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座园林化的超级大酒楼。五座楼宇中的四座由围墙相连,将中楼包围其间,围墙之内,廊庑掩映,亭阁排列,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仿佛是一座园林式的多层住宅小区……
武好古和苏大郎直接由丰乐楼的西楼入内,从被称为“门床马道”的面向平民大众的底层餐厅穿过。然后又通过一条笔直的廊道,直接进入了丰乐中楼的底层大厅。
这处大厅有点类似宫殿,面积很大,气势也不小,只是显得有些陈旧,画在廊柱墙壁上的壁画全都色泽斑驳,似乎多年没有修补过了。地板也有些坑坑洼洼,不过这也说明此处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
武好古的脑海中出现了关于丰乐楼的记忆,原来这座中楼的底层大厅并不是用来摆酒席的,而是给文人士子聚会,或是花魁娘子献艺使用的。
大厅靠北的一堵墙壁上,则钉了一排挂钩,是专门给文人墨客们展出自己的书画诗词的地方。
武好古和苏大郎到达的时候,这堵墙壁前面,正立着不少看客,大部分都是穿着儒服的士子,也有一些是做员外装扮的,所有人都仰着脖子,在观看两幅挂在高处,由一排灯笼照亮的画卷。
而那两幅画,就是《毗沙门天图》,不过其中一幅似乎和原画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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