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宣和陆农师一起请郡了!子瞻,还是你厉害啊!”
韩忠彦的宰相当了已经快两年了,可是却没有几天舒心日子,特别是向太后薨逝后,他就一直被曾布为首的熙宁奸党欺负。到了后来范纯礼也被赶出了开封,他成了元佑忠党在政事堂里面的光杆司令,更是度日如年,都已经在打请郡大名府的主意了。
没想到一场似乎是偶然发生的论道却被苏东坡抓住机会,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眼看就要宣麻了。
苏东坡一宣麻,韩忠彦在朝中的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所以今天得知了曾布和陆佃同时请郡的消息后,草草的在政事堂处理了一下政务,就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开,去了武好古和苏东坡居住的梨花别院。
“相公,”武好古是韩忠彦的亲戚,所以相处时比较随便,听说曾布和陆佃一起走人,就替苏东坡问了,“您觉得家师会顶替谁的位置?”
“应该是陆师农的尚书右丞。”韩忠彦道,“若是子由能回来,倒是可以做右相的。”
苏轼的资历其实比苏辙还要老一些,但是他倒霉也早,因为乌台诗案误了前程,所以现在的官位和资格都不足以任次相。
“次相一定会给蔡元长了!”武好古眉头微皱。
蔡京可不是好相与的!
“你也觉得是蔡京?”韩忠彦点点头,“曾布在辞章上推荐的也是他。”
苏东坡笑着:“蔡元长也不错,是个办事的人。”
“蔡元长办事的本事确实很好,”韩忠彦也道,“如今朝中能超过他的,大约也只有崇道你了。怎么样?是不是今年考个发解试,明年拿个进士?”
高中进士对寻常的读书人而言几乎是一生梦想的起步,可是对武好古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了。
国子监论道之后,武好古大儒的地位不可动摇儒学世界观的缺口是他和程颐补上的,补得非常圆满,几乎没有漏洞。而且,他提出的“假设说”和“实践论”完全符合孔子的想法,就是让孔子复生,七十二贤里面也一定有武好古。
所以他只要去考,哪怕文章不是那么好,赵佶把他的名字加在进士名录中也不会引起什么争议,哪怕不考,赵佶也有理由给武好古赐进士出身了。
不过武好古却有不能当进士和转文资的理由。
“相公,我可考不了进士啊,”武好古苦笑道,“界河商市和海州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官家的享用可是要胜于历代的,如果没有人替他一年赚个几百万,相公和老师可就不安稳了。”
苏东坡皱了下眉,“官家如今的花用很厉害?”
韩忠彦点点头道:“官家可不是能躬行节俭以先天下的君王,在花用方面本朝的先帝们都是不能比的。不过官家肯放权,能用人。
所以崇道就有了发挥的余地,这两年多亏了他经营筹措,官家的那些额外花用都没有从朝廷的收入和封桩库中取用。要是没有崇道理财经营的本事,老夫这个宰相怕是早干不下去了!若是崇道生在神宗皇帝那时,恐怕也没有熙宁新政的必要了。”
在韩琦、韩忠彦两父子看来,熙宁新政的所谓“强兵”的扯淡,要强兵还会废《更戍法》和马政?
这两个政策明明就是为了开源节流,结果弄得开封禁军和河北禁军完全荒废,马政也彻底完蛋。现在光是西军有点战斗力,其他地方的禁军都成老百姓了。
不过熙宁新政的富国倒是真的,至少现在国库和内藏、左藏里面还存了几千万,只要官家不是奢用无度,倒是能过好多年不缺花用的日子。
只是如今的这位官家,怎么看都是在往奢侈的方向上发展啊!修缮琼林苑的工程现在已经变成了修筑琼林宫的大工了,听实际负责工程都料的李诫(他那个八十多岁的爸爸死了,继续守孝中)说,官家最终的打算可能是把琼林宫再扩为琼林城……
幸好营造琼林官、琼林城的费用是武好古、潘孝庵帮着筹集的,要不然政事堂还不愁死?
苏东坡轻轻叹着:“人无完人,君王也是人啊,节俭勤政之君不肯放权,肯放权的又……”
“老师,官家的花用我有办法筹措的。”武好古笑着和苏东坡说,“一不扰民,二不加赋,由着他花钱吧……官家可以大手大脚花用了,才会心情舒畅,我们做臣子的才有好日子过啊。”
“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奸臣说的?”苏东坡看着自己的学生,有点哭笑不得。
“怎生是奸臣?”武好古正色道,“若无官家知遇和拂照,我哪有今日荣华?而且官家是真心待我,我怎能不竭诚以报?老师,您以后可千万别在花钱的问题上和官家争执啊!”
这可是涉及到“官性”的原则性问题啊!宋徽宗这样的官家在武好古看来那是好官家,又肯放权,器量也大,还特别够朋友,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那么好的官家,上下几千年中有几个?
而他比较爱花钱也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就是钱嘛!
“你要真有办法弄钱,老夫自然不多嘴了。”苏东坡看着学生,“老夫要是当了相公,就学王禹玉做个三旨相公。”
武好古笑着:“老师要真肯做过三旨相公,那可就是国家之福了。有您和韩相公庇护着,陕西六路和河北两路还有河东路的府兵,咱们的云台学宫,还有界河商市和海州天涯市就可以安安稳稳搞起来了。”
现在赵佶这个皇帝肯定是和武好古穿一条裤子的宫里的女人都能和武好古分享,从古至今的皇帝里面也没谁了。如果政事堂里面还有两个宰相做靠山,那么武好古要做事情就很容易了。
苏东坡觉得武好古有点消极了,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善于作伪,也不与他论“三旨相公”的话题。另挑话头:“现在倒是四方平静,风调雨顺,本朝开国以来没有比这还安稳的日子了。不过军政废弛,官吏不能办事,兵将不堪用的隐患都还在。如果不能趁着无事的时候加以改进,将来一旦有事,怕是雪崩的局面了。”
武好古知道苏东坡想要加快办实学的事儿,武好古道:“老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的人是本朝立国的一百六十多年中树起来的,不可能很快改变,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天理说》和《实证论》变成显学。”
《天理说》和《实证论》在逻辑上基本没有漏洞了,那么接下去的问题就是用它们变成和儒家五经一样的显学了这事儿再要紧没有了!这就相当于后世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这是大变革的序幕,解放了人们的思想,破除了教条主义的束缚,为改革开放扫清了思想上的障碍。
而在北宋末年,解放思想的意义同样是非凡的。因为武好古知道宋朝的官员和士子其实都是很教条的那可是一百六十多年洗脑洗出来的!
韩忠彦问:“云台学宫这样的实学也该多办一些吧?国子监下的三学我看就可以往实学的路数上改。”
“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武好古摇摇头,“老师不够啊,课本也不大齐备,应付云台学宫和界河分院都有点吃力了。如果改革国子监的步子太大,只怕稍有不慎就授人以柄。
我看呐,还是在国子监的课程中加入《天理说》、《实证论》、击剑、乘马、射箭和算学这六门新的课程,经义方面的内容可以减少一点。都考进国子监了,谁不是精通五经?
另外,国子监的学制也不大合理。太学、武学的生员入校一年就要淘汰掉七八成,没有必要啊。我看应该立足于让大部分生员完成三年学业。生员数量应该减少,每年招生三百个就行了。而且也不必分太学、武学了,全都归入太学,走允文允武的路线。”
“这不是和云台学宫的博士科差不多了?”苏东坡笑着,“这样也好,至少能骑马射箭持刃格斗,也算有点实学了。”
韩忠彦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若能让国子监的一部分生员考个武举,府兵的军官倒是有着落了。”
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武好古的“大秘”武诚兰走进来递上一张名帖,“禀客省,外面有位白番商人,还带来几匹大马,说是阿拉丁商会的白斯文,今次入京来给客省送大食良马。”
“终于来了!”武好古笑着接过名帖。
苏东坡问:“大郎,你还喜欢养马?这大食国的马花费不菲吧?”
“花费自然是高的,兴许要索价几万缗吧?不过这是种马,”武好古笑道,“学生已经有两匹波斯种马,养在界河商市,现在又有了大食马,相信可以养出界河良马了。
韩相公,老师,咱们一起去见一见大食国来的宝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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