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的冬意,终于如期而至了。
这个年代的气候要比后世寒冷不少,云台山在一阵大雪风飞之后,就成了一个冰天雪地一般的存在,郁州岛大部分的溪流的表面,也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不过冬天的海州还是比开封府要好一些的,气温高了一些不说,而且海面也不会冻结。而大海就是海州的生机所在,由如运河对开封府。开封府的运河会在冬季冻结,大宋各地的时鲜器物便很难在冬季运入,不仅会让物价变得高昂,还会断了不少吃水运饭的平民的生计。虽然官家自有恩典,会发下少许钱文救济贫民,还会拨米拨盐菜让开封市民度冬,但是冬日对开封府而言仍然是不快乐的季节。
但是海州冬日却还有充足新鲜而且非常廉价的海货。还有贪图厚利的小海商操着桨帆快船从南方运来时鲜果蔬,供给豪门显贵。还有从高丽、辽东顺着北风南来的大船,运来了无数的毛皮、生药,还有各种出在深山老林里面的奇珍玩物,把朐山县城之内和附近海州榷场内的商人库房都塞得满满当当。
和往年相比,今年从秋天开始陆续运来海州的各种“北货”数量奇多,而且不乏精品,价格也因为供求关系降低了不少,可是乐坏了从开封府跑来采购的商人——这些商人每年冬天都在海州度过,为的就是能在冬季备好足够的“北货”,在开春后第一时间通过运河把货物运入开封府,好好赚上一笔。
而他们的到来,也着实让海州变得繁华似锦。这个时代不仅是开封府历史上最好的时代,对于海州而言也是一样的。这里现在是一座正在快速崛起的工商业中心城市,如果没有后来的中原沦陷,这座城市十有七八将会变成上海那样的大都会……毕竟11世纪初中国的经济中心,还是在北方中原地带。
而位于海州首县朐山县城旁边的天涯镇工地,在这个冬天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
从刚刚建成的金拱楼的二楼窗口往外看出去,天涯镇内的道路、沟渠,基本上都已经完工了。道路两旁,则是一块连着一块的工地。在金拱楼所在的南北向的复官街(起复当官之意,多好的名称啊)两边儿,工程的进度更快,鳞次栉比的都是建了一半或是将近完工的两三层的楼阁。除了已经完工的金拱楼之外,西门家药铺的总店西门楼,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海州分店,佳士得行、花魁行的海州分店,云雾茶行总店,东海行总店,还有潘楼、王楼、丰乐楼、撷芳楼的海州分店,全都建在这条复官街上。
和复官街十字相交的是高升道,因为天涯小镇是东西窄,南北长的走向,所以东西走向的高升道很短,建不了太多的房子,但是这条街道的价值却不亚于复官街。因为分布在高升道两侧的建筑分别是“镇议事会”、“镇公所”、“镇都保所”、“镇警巡所”、“镇税所”、“镇裁判所”、“天涯书院”和“云台学宫天涯堂”。
除了传授六艺的天涯书院之外,都是天涯镇的“自治机构”,就等《天涯士约》拟定好了,这些机构就能领导天涯镇上的士农工商一块儿直奔“三代之治”去了。
“元晖,为师便把云台学宫和天涯镇都交给你来照看了。”
金拱楼上,一席送别的酒宴正在进行。现在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谈事情的时候了。
因为赵佶的诏书,武好古不能在海州过年了,只得急匆匆返回开封府去面圣。而海州这边,就得靠米友仁这位大徒弟盯着了。
武好古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两个,一是云台学宫的建设和日常运营——学宫的基建十年也搞不完,现在才刚刚开始,可有不少工程等着发包呢!至于学宫的日常运营,主要就是刻印书本,还有一堆学生老师的衣食住行,当然还有学杂费用的收取和教师薪资的发放以及各项教学开支。
收取的学杂费用是极低的,就是交个伙食费。学费、书费、住宿费用,全都由学宫负担。而教师的薪资或者称为“职钱”的,则是相当丰厚的。完全是参考国子监来制订的。
而云台学宫的教学开支也不低,因为学宫搞得是“全才教育”,首先就是允文允武,然后还得兼修文理。且不说兼修文理得花多少钱,光是一个允文允武就得开销上一大笔了。
击剑、骑马、射箭三个科目,少不得都要安排场地、老师和教具。其中教具还包括长剑、木剑、软弓、马弓、步弓、护具,当然最昂贵的投资还是马!
要购买的还不是一匹两匹的马,而是上百匹健马够成的马群。必须要有一定面积的跑马场和专业马夫、兽医照料。光是这一笔开销,恐怕就将高达两万缗了。
也就是说,宋徽宗给的一万缗钱是根本不够开销的。而从界河市舶司提钱什么的,其实也就是个名义。界河市舶司是河北东路转运使司管辖的,哪儿那么容易从转运司提出钱来?就算张商英好说话,一年给个一两万也就顶天了……开封府的国子监一年才多少花销啊?
至于界河商市现在也没开始盈利,而且就算有了盈利也是属于股东的。所以学宫的大部分花销,眼下还得武好古自掏腰包。至于将来,武好古则希望用天涯镇的包税来填补一部分。
“花费多少,元晖你直接向西门大姐报销便是了。”武好古笑着一指身旁的西门青。
西门青不会随着武好古返回,海州这里还需要她来坐镇。
武好古笑着又道:“元晖用钱,五万以下,不必报我。”
“奴知道了。”西门青应声道。
这话说得大方,实际上就是要表明对米友仁的绝对信任而已。现在学宫草创,还谈不上什么完善的机制,只能用“人治”的办法,先制订一个总预算,然后放权给米友仁。而五万缗的预算,则是西门青和米友仁一起制订的,包括土地购买、校舍建设等等。不包括云台庄的费用,也不包括买马的费用,至于人事上的开销,也不计算在内。
同样的,天涯镇这里的建设工程,武好古也放权给了西门青和花满山、潘兴业三人全权负责。
“元晖,”武好古又说,“天涯镇的‘士约’制订,天涯镇的议会和镇公所推选的事儿,云台学宫肯定是要参与的……你是我的弟子,又是开封府将门子,还是共和行的股东,一定要参与进去,替大工大商说话。可明白了吗?”
现在“天涯士约”正在草拟当中,武好古当然不会放过插手的机会,而他“篡夺”封建主义领导权的办法就是在天涯镇上开建了云台学宫天涯堂,作为云台学宫的老师们在天涯镇上的居所。
这样苏东坡、黄庭坚、米友仁就能名正言顺参与到“天涯士约”的拟定之中去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工商参与士约吗?”米友仁微微皱眉,这事儿是肯定会有点阻力的。
武好古笑着,“当然要让大工大商参与了,如果只是士大夫,没有工商户,谁来给天涯镇交税?谁来伺候那些士大夫老爷?
再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贬到海州来的官,他们就不涉工商了?就算他们把钱放在解库里面吃利息,不也等于放债吗?而且能在天涯镇开买卖的大商大工,谁家不是官户?”
北宋的歧视工商其实是城乡间的矛盾,出身大城市的官员不存在瞧不起大工大商的想法。因为大工大商也都是官户,而且要么家中的子侄是进士,要么就有进士女婿或进士妹夫、进士姐夫。
只有从乡村来的进士,又没娶上大工大商的女儿或姐妹,才会把城市工商户当成封建主义的敌人来看待……
而在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队伍中,大部分是来自乡村,也没有捞到“资产阶级小姐”的主儿,所以多少有点敌视工商业者,也比较倾向采取国有官营的办法来管理工商业。
所以武好古不能把天涯镇的自治全都交给贬官,一定得让在天涯镇投资的工商也参与其中,这样才能确保天涯镇在未来成为第二个界河商市。
“老师说得也对,”米友仁想了想,“那么该怎么让大工大商参与呢?”
武好古想了想,“一个是官户,只要是官户,在天涯镇是买了或租了大宅,无论有没有出身(指进士),都可以参约自治。
另一个则是纳税,若非官户,只要上一年在天涯镇上纳市税超过百缗,并且在天涯镇上购买、租住了宅邸,也可以参约自治。”
“要如何参与?”米友仁又问,“按照人头来算?”
“按户算,”武好古说,“一户一代(代表)。不一定要落籍,只要在天涯镇上有产业或租房居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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