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能同意执政府圈地?”武好古笑了笑,瞅着自己这个属狐狸的儿子。
“元老院……当然是要保护公民和纳税人的合法财产的。”武义久一字一顿地说着法律条文。
大周共和国的律学是从开封讼棍那里传承下来的,不是儒家的那种仁义教化,而讼棍就是玩条文字眼钻空子堵漏洞的。
武义久本人可是云台学宫律学院的高材生,算得上法律专才。当然知道怎么玩法弄法了……
而大周共和国的元老院说句不好听的,那是代表少数军事公民和资产阶级利益的元老院,不是代表全民的普世议会。
其中的资产阶级最看重什么?还不是私有财产不可侵犯?
圈地?
那种法案怎么可能通过?不可能的。这是公然抢劫啊!
但是,大周元老院所有的关于保护私人财产的法案,都有两个前提,一是“公民和纳税人的”;二是“合法财产”。
前者是保护对象,必须是公民和依法纳税的纳税人——大周的公民主要就是两大块,一是服役的军事公民;二是纳税的工商公民。大周共和国的政府、军队、警察等等,都靠他们支持,靠他们纳税来养活的,当然得保护他们的利益了。
后者则是财产的性质必须是合法的,非法的财产,当然不在保护之列。
而合法财产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纳税!
凡是价值较大的合法财产,必然和税务相关了,特别是私人的地产。
乡间的私田有田税,城市中的私人房产也需要缴纳房产税。
武义久顿了顿,又道:“新附地的民户基本都没有公民权,那么他们的财产是否能得到保护,关键就是依法纳税和是否合法了。
现在已经夏季,再过几个月就该交秋税了!”
大周的私田一年一税,只有秋税,没有夏钱。税率不算低,但是没有加派加征和耗羡,也不需要纳税人将用于纳税的粮食或者其他实物长途运往县外。而是一县一仓,所有纳税物资,都在本县结清。
如果需要转运,成本都是官府承担。
而在缴纳秋税的同时,平民还需要缴纳丁口钱。丁口钱就是人头税,公民可以免交,平民者,凡是成丁,都必须缴纳!
丁口钱也可以用实物抵充,所需缴纳的数额同样不算少。但是也没有额外加派、加征、羡耗。
而在秋税和丁口钱之外,普通的小农基本没有别的负担了。
免役钱、青苗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等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在大周都是没有的。
另外,大周共和国不分几等户,不搞累进税,而是一刀切的收取田税和丁口钱。
因为确定户等这种事情的猫腻实在太多了……
户等不定的同时,田等却是要分一分的。不过分得很粗,就是三种,一是黑土田,二是水田,三是黄土田。
三种田的田税是不一样的,而每一种田不会再进行细分,而是统一征税。但是在实行轮作的情况下,田税可以打六折上缴。
之所以这么征税,一方面是为了收税便利;另一方面是为了鼓励农户改良土壤,兴修水利——田土的等级是可以提升的!
如果田土的税收根据等级划分,就会造成提升土壤品质的努力没有足够的回报。
如果以休耕的部分土地种草畜牧,也不需要额外纳税。但是在畜牧产品发卖过程中,会有相应的商税产生(农产品发卖一样会产生商税)。
此外,农田不论所种何物,纳税额度都是一样的。不存在种经济作物多交税,种粮食少交税的事儿。
还有一点,大周共和国和大宋完全不同,就是没有因灾免税、减税的制度!
也就是说,不管遭多大的灾,私田的田主都有义务纳税!
而欠税会被克以罚款,欠税加罚款达到一定的数目,土地就会被没收。
而隐没田产逃税……一旦被发现,土地立即没收充公。
可以这么说,大周共和国的《民法典》没有多少人情味,甚至有点冷冰冰的!
其中只有法治,没有仁政!
小农更不是大周共和国元老们心头最软的那一块肉……
当然了,大周共和国元老院如此“不仁”也有他们的理由。那就是他们根本就把种地看成一门生意!
而天灾,则是土地经营者需要自负的风险!
闹灾的时候他们风险自负,如果天气特别好,收成特别多,利润也是他们自己的。官府绝不会多收一斗麦子的税。
同样的,大周的工商百业,都没有因灾免税一说!都要风险自负!
如果农户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他们应该退出经营,而不是在小块土地上苟延残喘。
大周共和国有殖民地,有工商业,完全可以吸纳富裕的劳动力。
顺便提一下,在实行仁政的大宋,因灾减免税收都是对地主而言的。地租和高利贷免不免,朝廷是管不了的……基本上也不会有地主免了佃户的租子和高利贷。
所以仁政根本仁不到贫下中农身上,只是给地主老爷一笔额外的收入。
而大周共和国的军事公民拥有的职田根本不交税,工商公民也没有大举营田的习惯。所以代表两者利益的元老院,也就不会制订保护地主阶级利益的法律了。
“所以你就想钓鱼了?”武好古看了儿子一眼,“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啊!三郎啊,你这钓鱼之法怎么都能谓之奸吧?”
“怎么能算奸呢?”武义久笑了笑,道,“而且咱是先登记,再收税,可不是不教、不戒、慢令,而是堂堂正正的!
他们自己不登记,不交税,想要隐没田产,偷税漏税,被没收也活该。就是孔夫子再世,也不会饶了这些不肖的徒子徒孙。”
呃,武好古还真说不过儿子。
武义久是“律师”啊,那嘴皮子多会翻?
武好古笑着摇头,“三郎,你估算过没有?这样能捞到多少亩田?”
武义久笑了笑,“光是一个登记田产,就能拿下半数……可不是随便登记的,得有田契和往年的纳税凭据,还要对上县衙的户册档案。”
武好古点点头:“那是必须的,不能说是谁就是谁的。”
“登记完以后还要换契,”武义久道,“换契约要收费,一亩田收一斗麦子。换完契约还有共和十年的秋税,也是一亩一斗!
而且不登记、不换契、不交税,皆不问不追。等到秋税完结后,再清丈土地,和他们算总账!”
挺大一元首,居然处心积虑算计小民,要夺其田产,这可真是有点大不仁啊!
“你就不怕官逼民反?”武好古问儿子。
“不怕!”武义久摇摇头,“共和执政府会在河东以外的新附州县实行军官!每个县都至少驻兵一营。
登记田土,更换田契,征收秋税,清丈土地,都由他们进行。如果有人造反,当场格杀!事毕之后,该营有功将士,就在所镇之县授田。
授田有余,就算是官田,先出租,再逐步发卖。还可以以之为抵押,发行土地债券。用土地债券所得来治理黄河、淮河,以及河北、河南漕运。”
这小子真是太奸诈了!
武好古心中一叹:自己这个大儒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儿子?
不过也是时代不好,人心不古,不奸诈一点,元首也当不下去啊!如果武三郎不奸诈,上哪儿搞几个亿来治理黄河、淮河、漕运?连几十万有功将士的土地奖励都发不起,不是立马就被推翻了?
“也行啊!”武好古点了点头,“三郎,这事儿口风一定要紧,泄了汤就麻烦了。现在还有谁知道?”
“儿子就和章之凤商量过。”
“章之凤没问题,”武好古道,“不要再和别人说了……执行就是了!大不了就是有人造反,咱们有几十万大军,根本不怕!”
“造反是不怕的,”武义久笑道,“但是咱们和南方、西方的烂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现在要安内,攘外的事情最好能停一停。大人,您有办法吗?”
在“圈地”一事得到武好古的支持后,武义久又提及了和平的事儿。
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差不多了。
黄河泛滥成这样,不能不管啊!
而且,黄河漕运一段,辽东的粮食也运不到中原了。都没有饭吃了,还打个毛啊?
既然不打了,当然就要考虑停战安内的事情了。
地主阶级的土地要找借口没收,黄河、淮河该治还得治!
徐、海二州得尽快复原,让它们成为大周资本主义第二核心。
另外,海上也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税都收不上了!
武好古想了想:“咱们是不是还围困着磁州?”
“不是磁州,是邯郸,滏阳已经打破了。”武义久笑道,“刚刚得到的消息。”
“抓到韩肖胄了?”
“抓到了!”
武好古点点头,“把他请来天津市吧!另外,再请高廉走一趟凉州,让西凉王出面调停。西宋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东宋,请你二叔出面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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