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深吸口气，闭目养神。

        而柳古云他们，则是全部拿着评分板，走到选手面前，询问着他们关于自己所属职责范围的事项。

        终于，又是半天过去，柳涯心睁开了眼。

        “还没好吗？”“少爷，我完成了。”柳古珊先行递上自己的板子。

        她早就完成了，只是在等待柳涯心醒来。

        柳涯心接过来，往上面瞟一眼，与自己心里的分数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今年的东域也没什么黑马吗？

        陆岩呢？柳涯心连续翻下一页，这是按照排名排序的，前面没有陆岩的队伍，便意味着他们的分数很低。

        最后，终于在最后，才看到陆岩的名字。

        三十分，太低了，说是最低也不为过。

        “古珊，这个陆岩的分数怎么这么低？”

        “少爷，他们做的是，金属提纯的新方法。”

        “他们提纯的是什么？”“回少爷，是凡俗黄金。”

        “嗯……”柳涯心略一沉默。

        看到柳涯心沉默，柳古珊就势继续解释。

        “这种方法，于我柳家与制造一道无益，反倒是十古氏周家应该寻求的。”

        柳涯心知道她什么意思，黄金这种金属，很少用于天宝的制作。

        所以材料这一项，陆岩失分无可厚非，可这本应该是炼金术的优势才对。

        “少爷，您是不是觉得我给陆岩的分数，打低了。”柳古珊看到柳涯心的表情，一言中的。

        “恩，这不怪你，是他们自己没把握好机会。”柳涯心只得说道，这句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虽然总体来看，柳古珊确实有些偏颇，但只从材料来看，炼金一道潜藏太久，的确已经跟不上时代主流的衍变了。

        夏家呢？柳涯心忽然想起了。

        重头翻看，夏家的队伍赫然出现在第五页。

        居然是第五名！

        柳古珊看到柳涯心的目光停留在这里，眼神也变得犀利，慌忙做出解释。

        “夏家的课题是，建筑材料，杂糅与纯化的利弊。”

        “我就知道！”柳涯心咬牙切齿。

        这种大方向的课题，虽然不标新立异，但总不会失分。

        而且多重阐释、虽不深却广泛。

        他们根本没想过进全国大赛！

        只想用第五六七名的排名，来证明自己是正经家族。

        夏家太聪明了！这种考试他们已经摸透了！柳家的正规考试反被他们利用！

        相比较陆岩的炼金术，夏家不配获得这么高的排名。

        若是不能提拔陆岩，而让夏家得逞，这个不公平的考试就没必要进行了！

        “我去看看！”柳涯心不死心，从座位上站起来，往陆岩的位置走去。

        看到柳涯心下场，观众席中发出一阵骚动。

        此刻，刚巧柳问枫在问话，看到柳涯心来了，急忙站起来，让出座椅的位置。

        “少爷！我正在……”“嗯，我先问。”

        陆岩看到柳涯心的脸色，感觉自己似乎要倒霉了。

        柳涯心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与陆岩一同站着。

        “陆岩，你做的是黄金提纯。”“是。”

        “你难道不知道，凡俗黄金在天宝中的应用性极低吗？”

        “柳少爷，这是序幕啊！”“什么意思。”

        “少爷，低端材料的沉默，从此结束。”

        陆岩颇有信心地说道：“接下来的制造业，将是炼金的天下！”

        “所有的制造系家族，都将迎来革新，而黄金只是序幕。”

        “放肆。”柳涯心低声说道。

        陆岩立即跪下，柳涯心甚至没来得及扶起他。

        观众席看到陆岩的行为，有些惊讶与错愕，因为这里很多人都不认识陆岩。

        有的选手看到，更是心中窃喜。

        全场人都在交头接耳，有在猜测原因、有的在幸灾乐祸、有的在打听这是哪个队伍。

        虽然没有人在悲伤，却又是一阵骚动。

        柳涯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只感到嘈杂。

        “少爷，我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陆岩嘟囔道。

        “不，不早，”柳涯心叹口气：“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这话，容易挨揍。”

        “那当然，少爷才是最懂的人，我才敢在少爷面前这么说的。”陆岩嘿嘿笑道。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炼金一道。”柳涯心拿起板子，划掉三十分，改为六十五。

        虽然不算高分，但至少不会拉低。

        “或许，”柳涯心背过双手，笑道：“我今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发掘了你们。”

        “少爷……”陆岩的眼圈有些发红，喉咙像是被泪堵住，无法说话。

        多少人，将他拒之门外；多少人，嫌弃成本太高；多少人，对炼金术嗤之以鼻。

        他们只想着如何通过炼金的名头，攫取研究资金，对材料倒买倒卖，为一己之私。

        而自己与师傅，尽心尽力为了炼金一道，却无人赏识，受尽冷落。

        陆岩从学炼金术开始，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什么知遇之恩。

        现在，他才知道，知遇之恩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奇迹，一种值得感恩戴德的奇迹。

        竟是如此强烈！他恨不得为之而死！

        柳问枫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少爷竟如此看重这个陆岩的队伍吗？

        他负责从理论上评分，本来只想打四十分的，笔尖都已经触及到评分板了。

        因为陆岩的实验设计是架空在一个从未有过的理论上。

        “不用顾虑我，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柳涯心拍拍柳问枫的胳膊，毕竟他还碰不到这位叔叔的肩膀。

        “反正最后都是我做主，你们的评分体系就是……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柳问枫叹口气，说道：“您说得对。”

        ……

        既然下来了，就多看看吧。

        柳涯心开始走动起来，其他家族的队员无不兴奋又激动。

        也有人心里忐忑不安，毕竟他们的作品并不成功，害怕柳涯心会臭骂他们。

        可柳涯心并没有那个闲心，一个一个展示台的略过，一言不发。

        沉默原本比批评更可怕，但经受这样的队伍多了，害怕也就被稀释了。

        果然，与上一届别无二致吗？

        所谓的进步，并不足以改变前四的排名，除了陆岩。

        柳涯心已经打定主意让陆岩进入全国大赛，可这必定要有一个队伍从原本的前四中剔除。

        其实钟家的退出，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柳涯心觉得不能这样，东域的现状宛如一潭死水，区区陆岩，还不足以把水搅乱。

        只有把水搅乱，才能将埋藏在湖底的宝藏翻出来。

        光是钟家下沉，陆岩上浮，远远不够。

        我要掀起一场全国范围的风暴，彻底铲除父亲对天宝的影响！

        这次大赛，恐怕是来不及了，其他几个地方，有很多都已经完成了选拔，只对东域开刀，实在不太公平。

        如此想着，柳涯心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又过了半天，比赛的成绩，终于初步统计完毕。

        由柳古云之手，当中递交给柳涯心。

        柳涯心一张一张翻看，与自己所思所评差距不大。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数值。

        “问枫叔，这个夏家，为什么理论得分这么高？”

        “因为他们的构想很合理，是在……”

        “上次区域赛，我记得题目是你出的吧？好像是‘奖励’？”

        “少爷记忆超群，是的。”

        说实话，柳问枫自己都快忘了上次自己的题目是什么了。

        “那你记得那年，夏家的作品吗？”

        “记得一点，是个四万多字的报告。”

        “四万三千二百字。”柳涯心默默地说出一个数字。

        “是，少爷。”柳问枫尴尬地笑了一下。

        柳涯心瞥了柳问枫一眼，翻着评分板的下一页，嘴里继续问道：“那你可记得内容是什么？”

        “我记得是，《现行野墅的结构优化以及再缩小》。”

        “这个论文题目，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柳涯心笑了一下。

        “少爷谬赞了。”

        “还真以为我在夸你啊？”柳涯心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少爷……”

        “他们今年把题目改了改，再从四万字中改了不到一万字，你就认不出来了？”

        柳涯心将评分板翻到夏家那一页，面如冰霜，用手背拍了拍板子。

        “你到底把心思花哪去了？夏家见去年名次不错，今年为了不出错，就只是套用去年的理论而已。”

        “去年为了保名次，夏家确实做了一番准备，你当时给了八十四的高分。”

        “今年，几乎一模一样的理论，就只是提出几个新概念就把你搞迷糊了？”

        “看看你今年给的分数，八十分，这是全场第四啊，你羞不羞！”

        柳涯心把板子打得啪啪响，柳问枫根本不敢抬头，每一下都像是捏在他的心脏上。

        “六十五……七十吧，给他们一个体面。”

        柳涯心呆呆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最终下了结论。

        “反正他们也进不了全国大赛了，是去是留，还是要由他们自己决定，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转过头，柳涯心又问道：“古云，我让你去跟夏家的人说抉择的事，你去了吗？”

        “说了，他们说要想想。”“我可不喜欢被人拖着。”

        柳涯心此刻的言辞，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一个孩子。

        “是，他们只是想问能否再宽限一年？”

        “可以，但明年没有研究补助。”“是，少爷，我会传达。”

        再翻看一遍评分板上的各项成绩，此刻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柳涯心身上。

        观众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但绝不肯移开自己的视线。

        “古云，蔡家这个分数，你给解释一下？”

        柳涯心又用熟悉的姿势敲到这评分板。

        他仅仅是斜视了一眼柳古云。

        而柳古云的心却仿佛忽然沉入水中，跟着柳涯心敲打的节奏不断下沉。

        此刻在场除柳涯心之外的所有柳家人，都忽然意识到同一件事。

        少爷在除虫，他在找柳家之内的废物，他要揪出那个最无能的人。

        和大少爷意见相左的，就是无用的人。

        这个大赛不仅是对这些家族的考验，同样是对这些支流的考验。

        平时，他们都希望柳涯心多依赖自己一点。

        可现在，没有人希望点到自己的名字。

        柳古云吞了一口唾沫，往前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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