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在寒风中闲庭信步，轻轻地眯着眼，大展双臂，就像在迎接和煦的春风。

        事实上，对于已成为“雪国之子”的柳涯心，这彻骨的雪风甚至比暖阳还要舒适。

        不知不觉中，柳涯心放慢了脚步，享受这里难得的休闲时光。

        “古云，你说这算不算我赚的钱。”柳涯心忽然开口，看得出他颇有些兴奋。

        这时柳古云才追将上来，柳涯心可以顶着寒风在雪上行走，他不行，只能一步一个深深的雪坑，所以越走越慢，只有柳涯心故意放慢了脚步，他才能追上来。

        “当然算了！少爷真是了不起！几句话而已，就赚了五万金羽币！”柳古云不掩饰崇敬之色。

        尽管五万对柳古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钱。

        柳涯心漫不经心地往上轻轻扔着这把断刀，又接住，循环往复。

        “少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柳古云小心翼翼地试问道。

        “怎么了古云？”柳涯心回头问道，此时他呼出的气已经不带白雾。

        “这件天宝，仅仅是四翼，就算是熊家的东西，但也不算稀奇，为何少爷却说心向往之。”柳古云觉得这仅仅只是一个打着熊家名号的四翼天宝，远远不值得柳涯心挂念。

        “而且区区四翼天宝，为何能让熊家如此重视？”

        柳涯心没有回复，仅仅是低头，停下脚步，紧紧盯着手中的这把断刀——四庠武刃。

        柳古云见柳涯心略有不快，便不敢追问。

        二人都停下了脚步，在寒风中伫立了很长时间，长得柳古云穿着棉袄都觉得越发冷了。

        “这其实不算是熊家的，”柳涯心率先打破了沉默：“应该算是我柳家的。”

        那为何柄底会有一个熊字？

        “我该怎么解释呢？其实我不想说的……”柳涯心挠了挠头，显然有些纠结。

        “少爷不想说就不说，不必照顾我们下人。”柳古云立即说道。

        柳古珊从后面跟了上来，也看到了这一幕，其实她也心有疑惑，但不敢直言。

        “我还是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然在你们心里老有一个刺。”柳涯心忽然笑了出来。

        “这东西，其实是我爹给那个熊家姐姐的生辰礼，好像叫熊亦玉吧我记得。”柳涯心摸着下巴，抬起头看着天空。

        柳古云暗中握了握拳头，眼眶有些湿润，柳家家主为何还要特意给熊家传人做天宝？！奇耻大辱！

        幸好柳涯心没看出来，不然会嘲笑柳古云没气度，父亲给自己侄女做个小玩意儿怎么了？

        “我爹年轻的那些事，你们应该也知道。”柳涯心不再赘述了，毕竟离经叛道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又准备了一下措辞，柳涯心这才开始说事：“这把刀算是，我爹彻底醒悟的一个证明。”

        “我爹将熊家的武学与柳家的制造之道相结合，将其中的心法精髓封印在了这把刀内，赠给熊亦玉，作为最后的缘分，来证明自己与熊家恩断义绝，彻底割裂，从此只有两个家主，绝无那个姓柳的熊家学徒。”

        把柳家的东西带给外人，这......，柳古云此时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不过，我爹太笨了！”柳涯心噗呲一笑：“他在制造一道上可谓一窍不通，当然这是对于历届家主来说的。”

        “所以这把刀是断的！”柳涯心坏笑了一下：“当然，我不否认我在他做东西的时候使了坏。”

        “那时我还不算懂事，甚至还不会跑，不过我倒是清楚地知道怎么使坏！哈哈哈哈。”柳涯心想起童年趣事，不得不感叹时光过得真快。

        那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学过，却知道如何在制作过程中使坏，也不承想自己现在却也不敢妄自尊大，只能谨小慎微。

        是不是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进步？一直靠天赋过活？

        “这刀是少爷弄断的？”柳古云下意识地发问道。

        “那倒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匕首正好在两个家族力量的交点断裂。”柳涯心想了想，我当时是想让我爹咋失败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我是想让这种刀只能按个烂木头把，这断刀我当时确实没想过，只顾得看我爹的乐子了。”

        柳涯心那时还小，哪曾想过这么多。

        “虽然不完美，不过熊家那姐姐收到之后还是很高兴，熊叔叔知道我爹要走，虽然难受，但也挺欣慰的，毕竟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甚至还很热情地张罗着给我爹单独开个毕业典礼。”

        “这把刀，天下独一份，没想到戴哥竟然将它偷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涯心一想，还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这么热情，自己还在礼物中故意使坏，只能说那时年幼没想这么多。

        “我之所以能认出来它，其实……我并不是因为我在书上见过很多次，而是上面的武道气息！”柳涯心用小手指刮着刀刃。

        “父亲把含有熊家武道的那一面送给了熊亦玉，把柳家那一面自己收藏了，也算是个给自己敲响一个警钟。”

        柳涯心说完了故事的结局，又继续开始逛着集市，只是这次把刀收起来了。

        “这个上面，刻有熊家武力无敌秘密的一角。”

        柳古云二人一边若有所思地回味着故事，一边快步追上柳涯心。

        不过好像没怎么见熊姐用过，柳涯心在心里想到，其实也就四翼而已，要不是我爹送的，估计他们都懒得看一眼。

        一角终究是一角，说是九牛一毛毫不为过。

        柳涯心忽然觉得周围人是不是变得多了一些，刚才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人，现在却有四五成群的人有说有笑地逛着魏家集市，似乎他们就住在这里。

        若说这些人是这营地东道主的陈家人，那未免人也太多了吧，看样子他们也互相不相熟。

        他们是谁？柳涯心不知道，这鬼地方若不是利益驱使，怎么会有人居住？

        正好有一队人从这里走过柳涯心的身旁，四男一女有说有笑，似是在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

        “货比三家之后，还是这陈家的落脚处好呋。”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叹笑道：“就是房费太贵了！”

        一个壮汉皱了皱眉头：“其实还好，毕竟我们并不打算长住，只是歇歇脚，补充一下装备，好不容易奢侈一回，别坏了大家的兴致。”

        “知道了！”男人摊开手，无奈地苦笑道：“石浩你也别这么严肃嘛，放松一点。”

        名字只有两个字，他是流亡人！柳涯心不得不回头多看这个壮硕的人一眼。

        柳涯心从小生活在法城繁华地区的正中心，那里隔绝了无姓人和流亡人，所以这些人对于柳涯心来说还是很稀奇的。

        流亡人在古意是指被家族驱逐的人，他们被剥夺了字辈，姓氏却没有剥夺，这是留给他们最后的仁慈。

        而最近几千年又多了一些家破了很长时间的人，由于忘了自己的字辈轮替，只记得自己的姓，所以也被统称为流亡人。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辨识度很高，因为姓名只有两个字。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顾以天并不算是流亡人，不然他应该叫做顾天。

        可能他还记得自己的字辈吧。

        这一群人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个立在雪上的少年在背后看着他们。

        他们停留在一个摊位上，看着商品。

        柳涯心吸了一口气，从镯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木筒。

        约有半个手臂长，手指粗细，一端闪着银光。

        轻轻地将一头放进嘴里，另一头对准那个壮汉，猛地一吹。

        “嗯？”石浩挠了挠后背。

        “咋了石浩？”“没啥，好像被什么叮了一口。”

        “我记得你上次在恨云山被雪毒蚊叮的后遗症飒，咋还没好呢？”那个女的轻笑道，身穿暗粉色的轻铠，嗓子有些沙哑，但并不影响其清楚的发音，听口音明显是天兆城人。

        “这里被陈家守的好得很，哪有雪毒蚊，石浩别自己吓自己了咂！快看看这东西趁不趁手。”其中有一个短发男干净利落说道，他身着黑色披风，在雪地里尤其显眼，听口音，这短发男是南域人。

        这一切都清楚地传进了柳涯心的耳中，柳涯心将木管对准了耳朵，尽管已经相距了几百米，鹅毛大雪已经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这件天宝名为“听一里”。

        一端的银色尖头是一个收音器，通过一段独特的圣力波动频率，把收到的声音传到母体，实为监听用具。

        柳涯心笑着边走听他们的交谈，满足了自己隐藏的八卦之心。

        “刚才那个完整三翼水平的大雪猿，队长你卖了多少钱？”

        “三百四十五金羽币，魏家给我划个整，给了我三百五。”一个刚才没说话的男人接上话了，显得很沉稳，却看上去最普通。

        “挺高的，魏家还是良心飒。”女子叹道。

        “确实挺高，有的商家都有意见了，咱们公会也颇有一些微词。”石浩点点头，继续说道：“也不知道魏家能良心多久，这世道，良心就是害了自己飒。”

        在老乡的乡音之后，石浩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熟悉的乡音。

        这个石浩也是天兆城人啊！柳涯心有些惊讶，不过此时他已有一些推断。

        这些人应该是冒险天使，难听一点就是雇佣兵，好听一点就是冒险家。

        “我们跟商家本来就是对抗的，我们多拿一点钱，他们就少省一点钱，何必为敌人感伤。”队长冷冷地发表了结论，终结了这一话题。

        天气转冷，没有话题的五个人也忽然觉得冷了一些。

        刚才的话题至少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时自作聪明的队长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队员们需要一个吸引注意力的东西，去转移对冰冷的感觉。

        看来这个队长还不够成熟啊！柳涯心正听乐子听得高兴，完全不觉周围天气又冷了一些。

        直到雪花渐渐浓稠，变成小结晶，划到人脸上，配合着冷风，刮得生疼，这才让一些人感觉雪又变大了，也意识到，自己也快要被冻僵了。

        冷成这样，可没人买东西，更何况下的雪块愈来愈大。

        魏家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开始陆续收摊，柳涯心也逛得差不多了。

        “古珊，刚才那五万就送给你了，你看上啥东西就买，我相信你的眼光。”柳涯心转身，提醒柳古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冷，只觉得更加凉爽。

        “是，少爷，这雪下渐渐浓密，似有成雪灾的征兆，少爷还是回馆驿歇着吧。”柳古珊担心地回道。

        柳涯心虽不觉冷，但看着柳古云和柳古珊逐渐颤抖的身体，心有不忍，只好开口：“那咱们……”

        铛！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柳涯心的讲话，只听得天上声音回荡。

        “小镇的所有人，注意！我是陈家家主陈清寒！马上有追雪蛛群袭击小镇，预计一个时辰以后！陈家恳求各位冒险天使，请来保卫小镇！有意者速来小镇东门集结！我们会按蜘蛛尾刺为计数予以报酬，没有武力的人请立即回居所！再重复一遍，马上有……”

        陈家家主的声音显得很紧张，也很恳切，一连重复了六遍，生怕小镇中有人没听到。

        就算雪大，重复两三遍也就清楚了，何必重复五六遍呢！柳涯心不禁想到，还真是个负责的好家主啊！

        “看来我暂时还回不去了，你俩先回去吧！”柳涯心又拿出一张天圣牌，紧紧握住并笑道。

        “不！少爷……呼！少爷去的地方，我必须在场……咳咳！”柳古云呼出一口冷气，又咳了几声，他的身体温度已经下降到了一个极点。

        “你们只会拖我后腿！”柳涯心不得不直言相告，虽然这会让他们伤心，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我就看着您就行了.......了。”柳古云的身体快撑不住了，三人出来时还有古阳的一些暖光，谁也没有想到气温会下降得这么快！

        这就是追雪蜘蛛的迁徙方向，这些野兽对气温更加敏感。

        “哼！”柳涯心冷哼一声，忽然捂住柳古云的嘴巴，柳古云未曾反抗，但意识逐渐模糊。

        “呜呜呜呜！”逐渐，柳古云翻了白眼，昏了过去，躺倒在地上。柳古珊惊愕地看着他。

        柳涯心又将双手搓热，蹲在地上，把手放在柳古云的脸上，将热量传给他。

        “将他带回去！”柳涯心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面有一些柳古云流出的口水，此刻也霎时冻成了冰。

        “我要去会会这群小虫子！”柳涯心自信地往小镇的东门走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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