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无尽的荒野。

        寸草不生，百里无人，这是天国未开发的西北荒原。

        土地硬化、干裂、成沙。

        几棵干枯的小草，稀稀拉拉地奋力生长着这片枯焦地上，它们在极力地证明这里不是死域。

        这是一条主干长廊，是北域到西域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条脏乱不堪、盗匪横行的大道。

        除非是大型家族的商队，他们拥有着最高级的战力，即使是凶恶的土匪强盗也要掂量掂量趟这水到底赚不赚。

        但中小型的家族，都免不了要拜拜码头。

        可今天，什么码头都救不了他们。

        “第十伙了。”一个黑衣人说道，他的语调中冷酷，没有起伏的感情。

        地上的尸体错错拉拉，有几十具，面目狰狞，无人闭眼。

        周围还有十几个衣服相同的人，或坐或站，各不相同，衣帽罩着，看不见脸。

        “十三，看看地图还有几个窝点。”

        “二哥，快完了，还有三伙，但都是大型的强盗团。”

        “真费劲……”

        “希望总部能给个半年的假啊……”

        声音此起彼伏，他们连音色都很相像，让人分不清远近。

        “通知戴家西域支部，快来收尸。”忽然一个响亮的、鞭子一般的声音传出来，终于有了些辨识度。

        “老大，他们已经到了，正在石沙寨做尸体辨认。”

        “效率真低，让他们赶快点，要是尸体脏了柳大少爷的眼睛，咱们都别想好过。”

        “别说了老三。”那个响亮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中气十足，宛若怒吼。

        “戴家酒囊饭袋是人尽皆知的，不然这些西域群匪也轮不到我们柳家清理。”

        “休息二十分钟，去往下一个。”其中一个人招招手。

        “是，二哥！”

        ……

        柳涯心走在大道上，他不知道拜码头，他也不需要知道。

        因为柳古云和柳古沐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亲身剿了五波附近的悍匪队伍了。

        柳涯心在这条路上安然走着，只感觉四下荒凉。

        “古珊？古云他们怎么一直没回来？”柳涯心好奇地问道。

        柳古珊早已准备好回答：“少爷，不用担心他们，他们在前面清扫一些‘垃圾’。”

        柳涯心摸了摸头，表示疑惑。

        这路，再扫也就那样吧，都是黄沙，谈何干净。

        “也没个土匪流氓什么的，让我惩奸除恶一下。”柳涯心叹口气，觉得这条路真是枯燥之极。

        柳古珊暗中记住，摸了摸耳垂，低声细语。

        ……

        “古云少爷说放过去一个？”

        “可小型的都被清了，就剩下大型的了，总不可能让柳大少爷直面大型窝点吧？”

        “要是柳大少爷掉根毛，我们就要跟着一起掉脑袋！”

        众人意见不一，但最终看着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背影。

        那是老大。

        “大型窝点，肯定不能交给柳大少爷，但我们可以驱赶。”

        老大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前面这个云沙寨，不是被第三纵队的那群孩子杀了一半了吗？”

        “让他们留下七八个人，往柳大少爷那里赶。”

        “不愧是老大，真聪明，我这就通知他们。”十三立马吹起口哨。

        ……

        “那是什么？”柳涯心看到路的尽头出现几个黑影。

        但那是不是人，从他的视角来看，目前还有待商榷。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那样走路，歪歪扭扭，仿佛是快要倒下去。

        还有好几个腿，八个身影，二十条腿，这是啥怪物啊？

        走得真慢，爬的速度也就这样吧。

        而且……

        啊，确实是人。

        柳涯心此时走近了他们。

        这是一群残疾的人，身后流淌的鲜血连成了几条弯弯曲曲的交叉曲线。

        几人相互扶持着，垂头丧气，直到他们抬头看到了柳涯心。

        “小子，老子借你马用用，给老子滚下来。”有个人喝道。

        柳涯心噗呲一笑，还真就遇到土匪了，也好，跟他们好好玩玩。

        “不借。”“你找死！”

        有一个独眼龙立马掏出一个匕首，他的右眼还渗着红血。

        出刀速度极快，身后隐隐有三翼显现。

        柳涯心不躲不闪，有着不可言说的自信。

        嘭！“啊！”

        两个声音共同发出，后者的声音显然更加响亮。

        众人后退一步，显然被吓到了，他们的神经从未如此敏感。

        “我的手！我的刀！”独眼龙的左手握着右手腕，低声喊道。

        此刻他的右手……不，那种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是挂在他胳膊上的一坨烂肉。

        用器物攻击我？柳涯心的眼神变得有些怜悯。

        看着就很疼，柳涯心摇摇头，他并没有一开始初出茅庐时的恶心感。

        他的心也慢慢变化了，不知道是恶之源改变了他，还是经历改变了他。

        那是个单翼天宝，因为攻击对象是柳家主族柳涯心，所以自我毁灭了。

        柳涯心跳下马，右手燃火，左手则白气萦绕，往这里走来。

        “大人，我们……我们这就走！”独眼龙顾不得那些，捂住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抛下队伍往东跑去。

        剩下的人不敢回头看柳涯心，也一瘸一拐地走远。

        “少爷，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柳古珊在一旁问道。

        “看他们也怪可怜的。”柳涯心就这么说着。

        “可他们是强盗，”柳古珊似是在引导他。

        “少爷，这是放虎归山，他们的本质还是欺软怕硬的，您若不愿，在下可以为您代劳。”

        “总之，我觉得您这么做，好像不太对。”

        柳涯心转过头，看着柳古珊，盯了许久。

        “少爷，怎么了？”

        “知道吗？”柳涯心微笑道：“刚才那句话，是我离家后，你说的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古珊，你的内心其实是严厉的，而不是温柔的，没必要在我面前改变自己。”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改变了，后来才知道，你是在压抑自己。”

        “我希望你能做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在我身旁多多的提些建议，而不是一味地顺从我。”

        “圣斗场那一次，我的确有些反应过度了。”

        柳涯心稍稍低头：“我今天算是正式向你道歉。”

        “对不起！”

        柳古珊见状，不由得心生感动，眼圈都红了，急忙扶住柳涯心，又开始抹泪：“少爷，我……”

        “别哭了，妆都哭花了。”柳涯心抬手，抹去柳古珊眼角的泪滴。

        可是越抹越多，柳古珊的热泪根本止不住。

        从懂事开始，柳古珊就没这么哭过，也从没这么放肆过。

        轻轻抱住柳古珊。

        “古珊，答应我，对我严厉些，对其他人温柔些。”

        柳涯心的声音很低，但他相信柳古珊能听到。

        无论自己的声音再低，他们总能听到。

        “少爷，我答应！”柳古珊破涕而笑，反抱住柳涯心，将右手放在柳涯心的头上，轻轻闻着柳涯心头发的味道。

        真是令人迷醉。

        ……

        “少爷在干嘛呢？”“你管呢？不该看别乱看。”

        柳古云和柳古沐趴在远处的裂土草丛之中，往这边探望着。

        “不是我说你，你手下人可真会办事，漏了一群臭鱼烂虾，把少爷兴趣勾上来，又没有反抗之力，这还不如不漏呢！”

        柳古沐如此打趣道。

        “他们是怕伤了少爷，不好跟我交代。”柳古云心不在焉的说道。

        柳古沐沉默了许久，一阵黄沙微风吹过，两个人如同石头一般稳固。

        “你说，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少爷的。”柳古沐忽然问道。

        柳古云耳根一动，歪脖子盯着柳古沐，瞪大了眼睛，像一条猫在炸毛警报。

        “听少爷的，就是听我的，两者没有任何区别，以后我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区别。”

        柳古云的这句话，没有停顿，没有起伏，没有感情。

        “别误会，我只是说，”柳古沐微微一笑，便解释道：“你不觉得与其让他们服从你，不如直接领略一下少爷的强大比较容易吗？”

        “他们这群莽货，本来就是刀口舔血，现在我把他们收了编，给他们钱与稳定，听谁的很重要吗？谁给他们这些，谁就是他们老大，所以……”

        “你是不是不愿意交权？”柳古沐又来一句话。

        “这些琐事，不劳少爷直接过问，这本来就是我执堂……”

        “你是不是想安排少爷一辈子？”

        柳古云猛地转过头，紧紧死盯主柳古沐。

        “柳古沐，你特么是不是找事？”柳古云站起身来，语气冰冷。

        柳古沐也站起身，拍拍贴附在膝盖上的沙尘，笑着说道：“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

        柳古云眼角一抖，说道：“那我一会安排一下，再放几个人过去，让少爷过过瘾。”

        “不如就此收手，剩下的交给少爷自己处理。”柳古沐出言说道。

        柳古云又是一阵沉默，柳古沐这么喜欢把天往死里聊吗？

        “那要我们干嘛？”柳古云的拳头慢慢握紧。

        “确实，还不如不要你呢。”柳古沐轻笑一声。

        轰！一记轻拳直冲柳古沐的面庞！这是牺牲力量来换取速度的一击！

        可就因为如此，柳古沐轻轻一拨，便把柳古云的拳头拨歪，打到沙坑上，掀起十米高的沙浪。

        “柳古沐，你最好收回那句话，你知道，诸堂之间，执堂最为全能，只论战斗你是比不过我的。”

        柳古云没有接着出拳，而是冷冰冰的警告。

        “小心我把你打得起不来，还要带你去见少爷请罪！那时候，你认为丢人的是谁？总不会是我。”

        “古云大哥，你仿佛活在梦里，”柳古沐捂嘴轻笑，样子美丽得过分：“你说的那是分家以前。”

        “分家之后，只钻研一门是活不下去去的，所以，我自然是四处求学。”

        柳古沐缓缓下蹲，腰部微躬，略略欠身，低头往上翻眼，冷笑道：“你猜，我在白家学了什么？”

        “那来啊！”“那来吧！”

        ……

        “那里是怎么了？”柳涯心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激起阵阵沙浪。

        “少爷……”柳古珊此时的脑袋晕晕的，显然还没回过来劲。

        “咱们去看看吧。”

        柳涯心如此说着，提脚便要往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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