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柳涯心的心随之一沉。

        这番话，等同在说，正常的战斗手段已经不可能胜利。

        不要寄希望于五行之力。

        “我曾听过一个传言，”周公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天国的明确战力，只有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现任熊家家主，另一部分则是活着的、退役或即将上任的熊家家主。”

        “而天国军，便是被两个铁球挤着的纸，重量可以不计。”

        竟如此恐怖？！柳涯心的心猛跳几下。

        这一路走来，没有人给自己打气，全是预估失败后的劝慰之词。

        “那一战，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在战场周围布满了新式陷阱，直到陷阱无处不在。”

        “我们花了两年时间，研究那届熊家家主过往的战法与习惯，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了解。”

        “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把我们的配合练到完美无缺，练到我们根本想不到输的可能。”

        “最后，我们用一年时间调整好了状态，将状态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那天，是个下午，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任长白兀自点点头，不知道在肯定什么。

        “我们掐准了时刻，递上了战信，因为他曾说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可以前来应战。”

        “我们掐准了他刚刚训练后的疲倦期，掐准了他从未去过的东域群山。”

        “掐准了他对我们的轻视心态，掐准了他绝对会以直线来袭。”

        “可我们唯一没算准的，就是他的强大。”

        说出此话，任长白的语气竟有些颤抖，而任长青的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说句对天帝大人有些不敬的话，当熊家家主来临时，我们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天界的神！战斗之神，战争之神！”任长青忽然接过话头，用颤抖的音调嘶哑地喊出来。

        他佝偻的身躯忽然变得直挺，表情也变得扭曲，双手捂住头颅，显得十分痛苦。

        “不可能对抗的！不可能对抗的！”任长青大喊道。

        “安静！”任长白冷喝一声，一掌拍在弟弟的后脑勺，任长青霎时便蹲在地上。

        那微微颤抖的身躯，给柳涯心带来巨大的心理刺激。

        “简而言之，”任长白严肃的看着柳涯心，说道：“他的力量，突破了我们所有人对‘强大’的理解！”

        看到柳涯心凝重的脸，任长白有些心疼，便开口笑劝道：“涯心小子别放在心上。”

        “我这个弟弟，有些杂学的天分，小时候娇生惯养，万事都要争第一，要不是我们分有土木两堂，恐怕我都要被他挤下去了。”

        “经历小败便心态失衡，当时他父亲就是看出他这个性格，才让他分去木系任家的。”

        “大爷爷说笑了，只是……”柳涯心的笑容显得绝望。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赢。”

        “没人让你赢！”任长白将手放在柳涯心的肩膀上，劝说道：“谁让你在天界赢熊家，谁就是天界里最蠢的人。”

        额……孟哥有没有说过让我赢来着？柳涯心的小脑袋里第一个冒出这个问题。

        “让你努力，让你去拼，结果并不是非要你赢，结果是你的进步。”

        “享受过程，说来简单，但这个心态是很难改变的！”

        任长白一指任长青，笑道：“这种本事，我弟弟就没有。”

        “而你是十古氏，我相信你一定会有这种本事的，你跟别人不一样。”

        “无论什么事，只要去做，就一定有收获！”

        柳涯心沉思一番，而旁边的周公明在暗中点点头，显然对这番话极其认可。

        “大爷爷，我明白了！”柳涯心重重地点头。

        “熊家家主的身躯，仿佛不在这个时空，一切力量在他面前只有望洋兴叹。”

        “涯心小子，你一定系统的修习过，你祖先提出的压缩空间理论吧。”

        “知道，天界镯就是这个原理！”柳涯心举起右手，上面赫赫出现了一支九阶级别的天界镯。

        “嗯，我们任家，一直想复制其中的奥秘，用于制作微型房屋，但一直失败。”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所谓压缩空间的实体。”

        “熊家家主的身体，仿佛就在天界镯中，而我们看到的，则是一个半虚半实的投影。”

        “我曾听闻，柳家有个可以收走肉身的天宝。”

        “有很多。”柳涯心不知道任长青说的哪一个。

        “我只是举个例子，随便哪一个！”

        “九镇锁妖塔？”柳涯心脱口而出。

        “是的，我想说的是，九镇锁妖塔的时空与我们并不同步。”

        “九镇锁妖塔内的力量，无论再强，也无法影响天界的现实，只有天界将人放逐到那里。”

        “不解！”柳涯心直言不讳。

        “你能操纵九镇锁妖塔吗？”任长青耐心的引导。

        “当然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您的意思是，他将五位爷爷放逐到他的主场之中？”

        “不，他并不需要放逐我们，因为他的主场，就是天国，就是天界。”任长青的语气平淡又沉重。

        “天界之内，他就是唯一战神。”

        “就是这种感觉，巨山无法压在他身上，狂风不能暂缓他的轨迹，灼热不能使他却步。”

        “因为这些都是天界之物，而他，仿佛凌驾其上。”

        柳涯心内心大动，他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王牌——恶之源！

        天界之物无可奈何，而恶之源却是地界之核心。

        我的胜率，并非为零！柳涯心心中狂喜，却没有表现出来。

        “奥，对了，寄松有没有跟你说过，让我们教授你基础武术的事？”任长白问道。

        “没有！”柳涯心收回心思，纯真地回答道。

        “好吧！”任长白叹口气，说道：“看来我们要重新开始了。”

        “等等，大爷爷，为何让您教授，您并不是习武世家出身啊？”

        “正因如此，才只有我们能教，段老弟他们才教不了。”

        “为何？”“就像所有天宝的创新，都需要先向柳家提供报告一样。”

        “习武世家也是如此，所有身法、术法、武法，都要先向熊家提交一份说明和演示。”

        “而我们不属习武世家，所谓的身法全靠自习与习惯，在熊家的武术书库之外。”

        任长白身上的土随着他说话不停掉落，声音也满含着泥土气息。

        “我们是野狐禅，但却是熊家家主未曾见过的野狐禅，是不受他们管辖的野狐禅。”

        “我们的力量，不受他的统属。”

        柳涯心皱眉，这事落到自己头上，才觉得这竟是一项如此霸道的规定！

        十古氏的长盛不衰、不可动摇，与这项规定密不可分。

        可这项规定显然是在吸血，是在吸其他家族沸腾的热血！

        柳涯心心情复杂，他想起一句话，已经忘了出处。

        唯以一族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族？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柳涯心摇摇头，这些东西的答案，光靠自己是想不出来的。

        “不急，我们先谈谈代价。”任长白眼睛眯缝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时光。

        “代价？”“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五个将功法传给你，真的是白送啊？”

        说实话，一开始柳涯心也不信，这么大的礼包，竟然砸自己头上了

        但一路走来，没人说过这事，自己也就没有怀疑。

        不过既然承人之惠，帮人办事也是应该。

        柳涯心噗呲一笑，和气地说道：“我爷爷当年咋说的？”

        “我们五个每人都提出了一个条件，有些他答应了，有些则需要你和你父亲的同意。”

        “段三爷的条件是？”

        “永驻垓闻楼，柳家之典籍，全部公开，任其阅览。”

        “当然，段三爷也不能外出。”

        柳涯心愣了一下，原来这是段三爷的条件吗？

        “别看他性情如火，但他却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任长白笑着解释道。

        “他的性格，就是必须每时每刻都在学习与实践的路上，无限前行。”

        “白四爷呢？”柳涯心问道。

        “他啊，”任长白的眼神闪过一丝羞愧与无奈。

        “他的条件是，让你自己选择道路，任何人不得逼迫。”

        “啊？”柳涯心捂嘴惊呼。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句话：‘涯心的理想，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这就是白四爷的条件吗？柳涯心喉头一热，此刻没有任何言辞可以表达出这种强烈的感情。

        白四爷……柳涯心扑通一声跪在那里，眼圈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我曾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子孙后代谋些福利。”

        “他只说：‘白家这样的家族，天国一年就要诞生十几个，也要消失十几个。’”

        “‘而十古氏柳家的主族，却是天国永恒的未来，为了天国，白家可以损失我这一点东西。’”

        “那时，我就知道，恐怕我们五个之中，老四才是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那个人。”

        袖口尽湿，柳涯心的泪水依然不停。

        白四爷，真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最后，他还有一句话——‘前代未竟的愿望，没道理让后代继承。’”

        “我自觉做不到如此的心胸，我和弟弟，只有一个理想，这个理想，也只有你可以实现。”

        抽了抽鼻子，柳涯心再度站起来，将留在眼眶中的泪水用手背轻轻抹出来。

        他难道还能指责任家二老不如白四爷吗？

        白四爷的境界，早已是超凡脱俗。

        柳涯心不能逼所有人去做这个圣人！

        “大爷爷您说！只要是涯心能做的，我一定帮您。”

        看到红着眼眶的柳涯心，任长青也有些说不出口，但身为大家长，这些话是必须说的！

        “请让我和弟弟的余生，在‘万方源界’中度过！”

        说着任长白按住任长青的头，二人一起半跪下去。

        “我什么都没听见。”周公明听到这话，脸色发白，捂住耳朵，自觉往角落走去，主动远离他们。

        柳涯心脸部抽搐了一下，没想到大爷爷竟连万方源界都知道。

        那就是柳涯心说的老家，也是周公明不愿明说的地方。

        那是一片世外桃源，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受到任何污染与侵害。

        唯有自然地肆意生长，唯有无穷无尽的天材地宝。

        那里，就是柳家的后院——万方源界。

        这是柳家最深的秘密之一，比天圣牌更加神秘。

        周公明就是因为知道这事干系重大，所以明智地捂着耳朵走开了。

        即使同是十古氏，这也不是他该知道的。

        因为他怕自己抑制不住对那里的渴求。

        “这需要爷爷、父亲的同意，还有……”柳涯心颔首皱眉地说道。

        万方源界，禁止任何柳家主族以外的人进入！

        而若是需要改变其中的一部分，需要柳家的连续三代家主联合同意。

        “寄松已经同意了，而你父亲说，这件事由你决定，你同意，他就同意。”

        “嗯……”柳涯心还有些犹豫，这毕竟不是小事。

        “你不用担心，我们为了不去影响那一界，特意请寄松用了自然中的土木塑身，而非人造材料。”

        任长白忙说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柳涯心急忙摆摆手。

        “那里什么都没有，您二老去，生活恐怕多有不便！”

        “实话不瞒少爷，”任长白苦笑道：“我们也活不过五十年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把自己葬在万方源界，与自然合一，真正的融汇土与木的奥义。”

        “嗯，您二老确定不后悔吗？”柳涯心再次询问一遍。

        “绝不后悔！”任长青忽然震声说道。

        “在意识消失之前，我们只想多了解自然的真义。”

        “朝闻道，夕可死矣。”

        二人的坚持，让在这里的两个小辈动容。

        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值得坚持的事，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好！”柳涯心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您最好先跟您子孙先说一声。”

        “此事恐怕需要他们同意。”

        “为何？”

        “万方源界只有我们柳家主族可以自由来去，从里面拿走或者塞入物品。”

        “然而一旦打开，往里塞入天界之物，物品的结构就会被破坏重组。”

        任长白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实现梦想这么麻烦，但这也是正常的。

        实现梦想的路，从来没有好走过。

        “我听你的。”任长白将选择权交给了柳涯心。

        “这个阵法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和构成，所以恐怕整座山，我都要收走！”

        “还说我是小偷！你这不是直接搬空人家的祖坟吗？”

        周公明忽然将手拿下，激动地指着柳涯心，大笑道：“特么的，你才是天国最大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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