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古云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是既定的命运，无法逃避。

        “是，少爷，这个蔡家，是做墨材相关出身的家族。”

        “我知道，说重点，这个八十七，你是怎么给出来的？”柳涯心不耐烦地说道。

        “是，少爷知道，我是从实用性来评分的。”

        “蔡家这次是研发了一种新墨，而这种墨迎合了现在的市场。”

        “具体说说。”柳涯心又问道。

        “现在的墨，虽然制作工艺较为完备，但蔡家并没有从制作工艺中下手，而是从原料。”

        “我曾听说，为了做这种新墨，他们特意改良了东域细软松的品种。”

        柳古云尽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的慌张，不卑不亢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显然，冷静这一点，他远超过他的叔叔柳问枫。

        或许是因为自从柳涯心的责骂之后，柳问枫就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有证据吗？”柳涯心问道。

        “少爷，你只可从蔡家叫过来一人便知。”

        “算了，”柳涯心摆摆手：“或许是他们运气好吧。”

        “但光是努力这一条，不足以获得如此高分吧？”

        柳古云略一沉默。

        柳涯心轻叹口气。

        “我只想了解你的心中所想，来，告诉我吧。”

        “少爷，我是从实用性评分的，而现实就是，这种新墨，非常实用，实用到足以获得这个分数。”

        “我认为太高了。”柳涯心摇摇头。

        “在下认为不高，刚刚好。”柳古云迅速说道。

        这话刚说完，柳古云就后悔了，捂住嘴。

        柳涯心紧盯着柳古云。

        柳古珊、柳问枫都不敢抬头，他们也被柳古云的话吓到了。

        这是柳古云第一次与柳涯心呛声，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这么做的。

        柳涯心歪着头，紧盯着柳古云，再换个方向歪着，但始终盯着柳古云，神情严肃，面如冰霜。

        少爷要发火了！柳古云咬咬牙，他已经准备好接受训斥了。

        膝盖微弯，他随时准备跪认罪。

        “既然你觉得不高，那就这样吧。”柳涯心将头转回来，继续往下翻着。

        “啊？”柳古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柳涯心抬头看看柳古云，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少爷。”柳古云轻吁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似乎躲过一个大劫。

        柳涯心又仔细审阅一番，修修改改了几处，便将评分板扔给柳古云。

        “就这样吧，区域赛就不用我颁奖了吧，我先回去，你们留下来宣布。”

        “是，少爷。”柳古云应了一声。

        这样可能会让很多人失望，但没有人会有异议，谁都看到了柳涯心那雷霆手段。

        没人想成为下一个钟家，下一个失败的冠军。

        尤其是他们还没有成为冠军之前。

        ……

        柳涯心悄悄离开场馆，又回到了书堂。

        闻着阵阵花香，深吸口气。

        自己终于解脱出来了！

        柳涯心像是弯弓般地伸个懒腰，激起骨头的咔咔响。

        真累啊，再去垓闻楼一趟吧。

        跟段三爷聊过去的事，比这些俗事有趣多了。

        ……

        “名次大致就是如此，诸位有什么异议，还望及时提出。”

        柳古云将诸队的队长叫到跟前，先行宣布了名次。

        他们有的高兴，有的失望，但显然，除了个别的几个家族之外，基本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我有异议！”

        那是崔家，一个小型家族，以种树为生，这几年要升中型，今年确实对他们特别重要。

        “说吧。”

        “为什么我们家族的分数这么低？”

        “你指哪项？”柳古云翻到崔家那一页，仔细浏览着。

        “理论分。”“六十，是低了一点，叔叔，你打得分，你来解释吧。”

        柳问枫默默站起身来，来到崔家队长的身前。

        “低吗？”柳问枫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我甚至觉得高了。”

        “我们的技术，将近一半的原创新技术，而且成品树苗和果子都在这里，为什么这么低。”

        “原创？”柳问枫冷笑一声。

        “我并不觉得一个偷窃犯将偷的东西化了化妆就不算偷窃了。”

        柳古云愕然，他知道了。

        这个崔家，将其他地域的家族技术偷窃重做，其美名曰自己的原创。

        这是书堂大忌，能拿到六十分已经是非常留给崔家面子了

        “你们崔家的那个技术，是从南域何家偷过来的吧。”

        “你这是诬陷！”崔家队长的眼圈都红了。

        柳古云叹口气，显然，这个崔家的队长并不知道家族的内情。

        “是不是诬陷，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家里人肯定知道。”

        柳问枫此刻，才算得上是书堂堂主，是天宝资料的百事通，是一个移动的图书馆。

        “你们的核心都是一样的，就连操作步骤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们比他晚了两年提交的报告。”

        柳问枫说出了一个冷冰冰的事实，用着可以冻结人心的语气。

        “你们到底是谁先开发的，我确实不知道，但你们的报告，确实晚了两年。”

        “我只是按照我的理解做事，若再有异议，可以再去找大少爷抗议，我维持原分。”

        柳古云向前走几步，低声问道：“崔家，你们还有异议吗？”

        “没……没了。”崔家队长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病了一般。

        他知道，这个罪名若是当众坐实了，崔家千年都别想翻过身来。

        “还有人有意见吗？”柳古云环视一圈，其他队长都老老实实地不敢说话了。

        “嗯，没什么意见的话，那我就公布了。”

        柳古云走上高台，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崔家的那个队长，你来一下。”柳问枫在招手。

        崔家队长急忙凑上前去。

        因为柳问枫比较高，所以崔家队长踮着脚，而柳问枫则俯下身，用着尽量低的语气。

        “其实这件事，我和柳少爷的意见不同，”

        “我的意见是，必须重惩以示警诫。”

        听到这，看着柳问枫的眼神，崔家代表不由得打个冷战。

        “少爷则认为，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毕竟你们崔家并没有用它来盈利，只是用来沽名钓誉罢了。”

        沽名钓誉？罢了？崔家队长有些讶异，这个罪名是能“罢了”的吗？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和柳少爷商量过了，我是想着重罚的，至少也要没收百年内的比赛资格。”

        柳问枫侃侃而谈，似是意有所指。

        崔家队长苦笑着，这或许就是命吧，犯了错必受罚，自己无话可说。

        “但柳少爷没同意，”柳问枫的重点终于来了，就连语调都上涨三分。

        “他说，‘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错，毕竟是晋升关键期，人心浮躁总会有的’。”

        崔家队长的眼睛中放出了光芒，难道？

        “柳少爷还说：‘何家暂时还不知道这事，没有造成恶劣的影响，而且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所以补救还来得及。’”

        “崔家队长听令！”柳问枫突然严肃地说道。

        崔家那位队长愣了一下，便迅速跪下。

        “关于崔家在比赛中轻微抄袭行为的处罚。”

        “在何家得到大赛消息前，崔家家主至少携带十位骨干，以及此令，前去南域何家道歉，说明原委，并且无条件地赔偿其提出的合理金额。”

        “具体金额尺度，由两家协商，协商不成则交给执堂调解。”

        “保留崔家的比赛资格，而下一次晋升中型家族的综合审核，崔家不得参与。”

        “希望崔家谨记教训，永不再犯。”

        “限崔家队长得令后，即刻回家原话传达，不得有误。”

        “自此令被接下后，一切事故由崔家负责。”

        崔家队长愣了一下，这罪名竟如此之小？

        “愣着干嘛，还不接令谢恩。”

        “是是是！”崔家队长连忙接下。

        仅仅是下一次的晋升不得参与而已！

        毕竟这次大赛已经名落孙山了，即使能参加也不太可能成功晋升。

        还不如沉淀技术，等待下下次。

        这些惩罚，简直就是无可比拟的仁慈。

        赞美柳少爷！此恩无异再造崔家！

        崔家往自己家队员的地方跑去，脚都有些发软。

        刚才那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自己经历了紧张、愤怒、痛苦、不甘、苦涩。

        而最终却得到了救赎，这如何不让自己感恩戴德？

        柳问枫看着崔家队长远去的身影，轻叹口气。

        虽然刚才自己说的是事实，但为了给少爷树形象，也夸张了不少。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柳问枫的年龄比所有队员都大，这群孩子的喜怒哀乐，对于柳问枫来说都太好掌控了。

        ……

        “名次宣布完毕！请前四名家族代表上前领奖。”

        柳古珊站在柳古云后面，偷偷地打了一个小哈欠，这实在太无聊了。

        宋家、万家、荀家、陆岩依次接受了嘉奖。

        这四家，有三家都是上届区域赛的前四。

        甚至连参赛的队员都没怎么变化。

        可有一个巨星陨落了，也有一个黑马前冲。

        即使是进了前四，在场的观众都对陆岩的队伍不看好。

        他们相信柳家的评分，但也要固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他们不愿把流亡人与无姓人的地位，摆在与自己等同的位置上。

        甚至有人在仇视陆岩，认为是他们的队伍挤走了东域的金种子队伍——钟家。

        可无论如何，结果已然无法改变。

        东域区域赛，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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