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黄河都不敢说话，我们也就保持沉默，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绚丽的晚霞也慢慢消退，整片大地逐渐有些昏暗的时候，方芸汐终于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先是看了一下左右，接着慢悠悠坐起身来，懒洋洋问：“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赵黄河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方芸汐轻轻捏了一下眉心，然后重新躺了下去，淡淡地道：“对了，你刚进来的时候叫我什么，婊子？咱先说道说道这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赵黄河轻轻地咬着牙。

        “先掌嘴十下吧。”

        “好。”

        作为华章商会第一高手的赵黄河，面对方芸汐的要求竟然没做任何反抗，当即举起双手左右开弓地扇起了自己，“啪啪啪”的清脆巴掌声迅速响彻整座小院。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狼狈的“第一高手”了，雷万钧和白九霄再怎么伤痕累累，也没有此刻的他这么惨！

        简直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十记耳光很快就抽完了，赵黄河对自己下手也不留情，不仅脸颊高高肿起，口鼻也一起冒出血来。

        但他并没有擦，任凭鲜血漫过下巴，淌到胸前或是地上，接着邀功似的看向方芸汐，仿佛在向其证明自己的诚心和诚恳。

        方芸汐似乎也满意了许多，眼神中的戾气没有那么重了。

        她仍半躺在摇椅上，淡淡地道：“所以，应该叫我什么？”

        赵黄河微微低头，恭恭敬敬地说：“嫂子。”

        嫂子！！！

        听到这个称呼，现场的人无不震惊，无论我们几个，还是所谓的黄河六子，以及方芸汐旁边的严州，一个个都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能让赵黄河叫嫂子，那方芸汐是……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迅速在所有人的心头浮现，我忍不住看向麻雀，他的一张脸果然绿了。

        辛辛苦苦追求了好几天的女人，竟然是其他男人的老婆，还是他绝对惹不起的男人……

        搁谁也会心里不好受的。

        从赵七杀到余英，再到方芸汐，麻雀似乎总是这么倒霉，我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了。

        我很想安慰他一下，可惜现场实在太安静了，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只能把头转了回去。

        先让他自己消化下吧。

        “还知道我是你嫂子！”方芸汐轻轻地叹着气：“以为你根本不会认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也不知道您来金陵城了……”赵黄河仍低着头，“还好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希望嫂子能够原谅。”

        “原谅不了。”方芸汐摇了摇头：“这个宫泽……要砍我的胳膊，还是两次！跟他解释，让他给你打电话……他也不肯，说我没资格和你通电话！”

        说着，方芸汐又抬起脚，踩在了宫泽的脑袋上。

        麻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的他，哪有胆子再开什么“奖励”的玩笑？

        “是我安排他这么做的！”赵黄河立刻认认真真地说：“嫂子，我确实不知道是您，他就更加不知道了！要罚的话，请罚我吧。”

        “罚你也行。”方芸汐幽幽地道：“切自己一条胳膊吧。”

        “……”赵黄河没有答话。

        “怎么，不愿意了？”方芸汐冷笑着：“刚才不是还义正词严地说要罚就罚你么？舍不得自己的胳膊，那就切他的胳膊吧！”

        “飕”的一声，方芸汐拔出一柄匕首，直接对准了自己脚下的宫泽。

        “嫂子！”赵黄河有些急切地叫了一声，“不是我舍不得，是我还要留着自己的胳膊为华章商会效力！实在要切的话，和老会长说一声吧……老会长同意的话，我就切了！”

        “你拿老会长来压我？”方芸汐当然能听懂他的意思，皱着眉说：“老会长切就行，我切就不行是吧？你表面尊重我，其实根本不把我当回事，觉得我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女人！”

        “不是这个意思，我……”赵黄河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但也确实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总之，你不切自己的胳膊，那我就切他的胳膊！”方芸汐再次举起匕首，对准了脚下的宫泽。

        “嫂子……”赵黄河更急了。

        “切他的，还是切你的，自己做个选择！”方芸汐冷冷地道。

        “我……我……”赵黄河自然哪个都不想切，但又实在不敢忤逆对方，急得口干舌燥、频频擦汗。

        “我只点三个数……你不切自己的，我就切他的了！”看样子方芸汐今天必须要一条胳膊，否则出不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当即快速点了起来：“三！”

        不过“二”字还没出口，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说你，逼他干什么……把他逼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听到这个声音，赵黄河像是见到救命稻草，猛地转过头去，万分惊喜地说：“老会长，您来了……”

        能让赵黄河叫“老会长”的，自然就是华章商会的董事长卢百万了！

        我们也都纷纷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来，就见他身材适中、相貌堂堂，一张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皮肤也显得细腻而有光泽，除了眼神有点晦暗、阴沉，整个人简直找不出来缺点，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场。

        他并不是太高，但一现身，仿佛所有人自动矮了一截。

        黄河六子也都纷纷叫着：“老会长！”

        严州同样起身，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他能见到卢百万的机会可不多；方芸汐倒是坐在原地没动，反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边。

        我们几个知道那是卢百万，但因为没人介绍，也不好贸然问候，只能沉默不语。

        不过卢百万也没搭理我们，他冲赵黄河等人点了点头，接着便迅速走到方芸汐身前，叹着气说：“不是多大的事，干嘛非得砍人家一条胳膊啊？”

        “说得轻巧！”方芸汐气冲冲道：“不是麻雀帮忙，我的胳膊就被他给砍了！”

        “这不是没砍掉嘛！”卢百万显然并不关心麻雀是谁，只是不断轻声安抚：“无论赵黄河还是宫泽，都是华章商会的栋梁，罚他们打嘴巴、抽耳光都可以……还不过瘾，随便你怎么揍，揍到明天早晨都没问题！砍胳膊就算了吧，留着还有用呐！咱自己家的人，心胸宽广一点嘛！嗯，乖，听话，算了吧！”

        卢百万的语气很是温柔，确定是“丈夫”哄“妻子”的模样了。

        我都不忍心看麻雀，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我来金陵城五年，你没有露过面；别人砍我胳膊，你没有露过面；现在我要报仇，你倒是露面了？”方芸汐仍旧气势汹汹：“门都没有，我就是要他一条胳膊！”

        方芸汐抓着匕首，低头就要往宫泽的身上砍。

        “咔——”

        卢百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方芸汐愤怒地推着他。

        “不放！”卢百万轻声说着，反而一把将方芸汐拥在怀里，“好啦，没事了，别太生气，容易伤身……”

        “五年了，你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好人？！”方芸汐怒气冲冲地推着他，“你去找那个狐狸精好了！这些年来，她应该把你陪得很不错吧！”

        “如果真的不闻不问，这次我能来得这么快吗？你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和谁来往、跟谁接触，我都清清楚楚！只不过是你还在气头上，我想多等一等……等你消了气再来嘛！不过今天既然来了，那我就不走了！”卢百万一边说，一边把她抱得更紧，“哪有什么狐狸精，我只爱你一个，谁都没有你好！”

        方芸汐刚开始还不停地挣扎着，死活不愿意搭理卢百万，后来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心软了，亦或是拗不过，总之扑在卢百万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半点“男人”的味道，这不活生生、娇滴滴的小女人吗？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卢百万笑呵呵的，轻轻拍着方芸汐的脊背。

        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麻雀。

        麻雀的脸果然黑得不像话了。

        我猜，不仅是因为追了好几天的女人竟然是卢百万的老婆……还因为卢百万刚才说，了解方芸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那麻雀干了点什么事，卢百万岂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吗？

        我估计吧，麻雀整个人都麻了……尴尬还是其次，没准生命都有危险了，估摸着卢百万肯定不能放过他。

        奶奶的，刚赶走滕飞羽，现在又惹上一个大麻烦！

        我又瞥了向影一眼，她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门外还有不少龙门商会的兄弟，不管今天发生什么，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赵黄河，继续抽自己的嘴巴，抽到我的宝贝满意为止！”眼看哄好了方芸汐，卢百万迅速回头说道。

        “好！”赵黄河没有任何怨言，再次举起双手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耳光，寂静的小院里也再次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

        “行了行了，不用打了……我不计较啦！”趴在卢百万的怀里，方芸汐轻声说道。

        “还不快谢谢你嫂子？”卢百万迅速回头说道。

        “谢谢嫂子！”赵黄河放下手，身板挺得笔直，一副“挨打要立正”的样子。

        “满意了吧？”卢百万伸出手来，轻轻刮了一下方芸汐的鼻子，笑呵呵道：“现在能跟我回大理了吧？”

        “你再不来，我就要喜欢女人了……我都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了！”方芸汐轻哼一声。

        “交女朋友好啊……多交几个，全都给我带回家去！”卢百万哈哈大笑。

        “你想得美！”方芸汐啐了一口，又推了他一把说，“你先出去……我交代点事情就跟你走！”

        “好！”卢百万没有任何废话，径直转头往外走去。

        赵黄河也跟了上去，宫泽回归黄河五子，也一起走到了门外面。

        整个过程，卢百万始终没有搭理我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是路边的什么蝼蚁或者土坷垃。

        院子里只剩方芸汐和严州，以及我们几个人了。

        方芸汐先转头看了严州一眼。

        “……汐姐，我早知道你身份不俗……但没想到这么不俗！”严州轻轻地叹着气，“还好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不尊重你，不然现在就该‘秋后算账’了。”

        “可拉倒吧，你也没少开我玩笑……甚至给我讲过黄段子！”方芸汐吐槽了一句。

        “……汐姐，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严州哆哆嗦嗦地看了门外一眼。

        卢百万、赵黄河等人就在门口，确实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放心吧，老卢没有那么气量狭窄！”方芸汐乐出了声，接着又道：“我得和老卢回去了，估摸着过些天，他们会派一个新的负责人过来……到时候你们好好处，至于龙门商会这边……”

        方芸汐转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你能帮就帮吧，那个什么李东，也给他捞出来。”

        “好！”严州立刻点头：“等新的负责人来了，我就提这件事。”

        说到底，他只是个打手，“资源”都在负责人那一边。

        “嗯，走了！”方芸汐伸出双臂，要和他抱一下。

        “不……不了吧……”严州颤颤巍巍。

        “瞧你吓的！都说过了，老卢没那么气量狭窄！”方芸汐哭笑不得，强行抱了严州一下，又拍了拍他的脊背，“小严，你是个好人，有空到大理找我玩，我和老卢会好好接待你……或者等我再来金陵，你请我吃鸭血粉丝汤！”

        “哎，好！”看到卢百万确实没有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严州乐呵呵地笑了。

        方芸汐又朝我们几个走了过来。

        “今天的事谢谢了啊！”方芸汐先冲我说了一句。

        “不用谢，也没帮上啥忙。”我礼貌地笑着。

        “好好对你女朋友吧，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哪天我兴致来了，没准还要追她！”方芸汐看了向影一眼。

        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向影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赶紧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最后，方芸汐看向麻雀。

        “有什么感想吗？”方芸汐面色平静地问。

        “没什么感想。”麻雀耸了耸肩。

        “还计划娶我不？”方芸汐又问。

        “只要你嫁，我肯定娶。”麻雀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好家伙！

        这句话一出口，我都为麻雀捏了一把冷汗，随即又觉得痛快极了，心想没错，卢百万的老婆又怎么了，只要肯嫁的话为什么不能娶？

        俺们龙门商会的男人，也不比卢百万差什么啊！

        当然痛快归痛快，我还是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卢百万、赵黄河等人没冲进来，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在怀里握住十字弩的手也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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