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如密密麻麻的箭矢一般激射过来，众人纷纷伸手接住，当即便如虎添翼，再次朝王小虎围攻过去。

        贝峰、宁清等人在石城就使用过长矛阵，配合起来自然相得益彰；梁国伟、罗家明等人虽然只用过六芒星，但这玩意儿其实殊途同归。

        追本溯源，道理是一样的，都是以长兵器封死对方所有进攻和撤退的路，保证对方无法施展近身战的同时，慢慢消磨对方的意志和体力，最终将其活活耗死。

        所以梁国伟等人很快就找到了诀窍，一众人你攻我防、你进我退，成功将王小虎困在其中，任他实力多么高强都发挥不出来。

        很快，王小虎的身上就多出数个血洞，胳膊、肩膀和胸口处均是一片血肉模糊，就连大腿也是鲜血淋漓，整个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扛不住了。

        以往施展长矛阵，还要找个彻底封闭的空间，提防对方见缝插针突然逃走，但这一次因为参与人员众多，几乎是以往的两倍，完全封死了王小虎的所有去路，想跑都跑不了！

        看到这幕，二愣子也很欣慰，全身心的和五台战斗起来。

        二人出招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总得来说是二愣子技高一筹，但是五台却更老辣、更纯熟，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二愣子不止一次和屠龙会的人交手了，发现这个组织里有不少人都是特种兵出身，忍不住奇怪地问：“你们是生活遇到困难了吗，为什么要跟随大当家？”

        “关你屁事！”五台恶狠狠地说着，出手愈发凌厉和狠毒。

        但二愣子从容化解，继续问道：“是为了钱吗，不如来我们这，肯定给的更多……”

        “啰嗦！我就是死，也不会投靠宋家的人！”五台攻了半天，发现自己不是对手，转头又看到王小虎已经陷入重围，再打下去必定是自己这边失利。

        “王小虎，你要不行的话，我们可就撤了！”五台阴沉沉道。

        王小虎本来已经离死不远了，听到这话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出，以血肉之躯撞向那些钢筋。

        “噗噗噗——”

        他的身上再次插出好几个血洞。

        但钢筋到底不比利刃，钢筋可以造成伤口，但是无法继续深入，肯定是比不了刀或者矛。

        王小虎就这样强行顶着几根钢筋，“噔噔噔”地往前奔了几步，梁国伟等人确实没有撑住，登时“哎哟呦”地倒了一片。

        如此一来，“长矛阵”就被强行打开一个缺口。

        王小虎将身上的几根钢筋一拨，顶着一身的血迹斑斑，迅速疯狂往外冲去。

        是的，不等屠龙会的先撤。

        他先撤了！

        贝峰却是眼疾手快，再次抓起钢筋朝王小虎的后背捅了过去。

        “噗呲——”

        又是一抹鲜血溅出，本就伤痕累累的王小虎终于扛不住了，“咣当”一声栽倒在地，这次想站起来就困难了。

        阿胜同样抓住机会，抓着钢筋朝王小虎的脑袋拍了过去。

        “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窜出。

        竟然是曲天霜！

        出于本能，阿胜立刻收回钢筋，生怕伤到了这个小兄弟。曲天霜却是恩将仇报，一把将王小虎背起，迅速朝窗户方向奔去。

        “追！”梁国伟从地上爬起，带着一众人疯狂追赶。

        但曲天霜的速度极快，身法也非常的灵活，虽然不是二愣子这个档次的，却要胜过现场众人不少。

        他背着王小虎闪躲腾挪，在一堆水泥和钢筋之间跳跃，很快就翻出了还未来得及安装玻璃的窗户，且迅速在地势更加复杂的工地之中穿梭起来。

        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小霜，到底为什么啊？！”贝峰咆哮着、嘶吼着，眼泪爬满他的面庞。

        眼看王小虎已经跑了，五台和九华自然也不会恋战，迅速摆脱各自的对手也朝附近的窗户快速奔出。

        ……

        新城区的边缘近山，新开发的工程基本上都是依山而建。

        曲天霜背着王小虎穿出工地以后，生怕被人追上，又急匆匆进了山，一直跑啊、跑啊，也多亏了他年轻体力好，再加上从小就练各种功夫，身体素质也远超一般的同龄人。

        最终，奔到一处山崖边上。

        实在是无路可逃了，他才将王小虎放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又转头看山下的方向，确保没有追兵赶来，才稍稍放了些心。

        冬天的山一片荒芜，几乎没有绿色，树木也都光秃秃的，一眼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居高临下，发生任何情况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再次确定没人追来，曲天霜才慢慢转过头去看向了王小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但这笑容却一点都不灿烂，反而夹杂着几分诡异和恐怖，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王小虎浑身是伤，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发现曲天霜正在看着自己，一张脸随即变得复杂起来。

        “……终于到这一天了！”曲天霜阴沉沉地说着。

        “是啊，终于到了！”王小虎轻轻地叹着气，努力转了个面，仰头看着天空，“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天气不算太好，四处一片阴霾，像是压着一层黑色的铁块，和王小虎此刻的心情别无二致。

        “收下我的那天，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了！”曲天霜咬着牙，默默从怀中拔出一支锋利的三棱刮刀。

        “我想到了……当时就是图个刺激，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王小虎喃喃地说着：“不过你也是够倔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愣是屡次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次甚至费力把我给救了出来……”

        “对，为了能亲手杀死你，我确实付出了很多、很多！”曲天霜的声音愈发冰冷，眼睛渐渐一片赤红。

        昔日的一些往事，渐渐如浮萍般涌上心头。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龙门商会，虽然打伤了不少人，最终却还是被擒了。

        后来王小虎出现了，得知他是曲奈的儿子以后很感兴趣，当即就将他带到了楼上一个空旷的房间里。

        在那里，王小虎问他：“你觉得自己很能打么？”

        曲天霜说当然，单挑你十个没有问题！

        “好，那就来试一试。”王小虎摆了一个守势，“别说我不给你为父报仇的机会！来吧，你要能干掉我，今天就能满载荣耀地回去了。”

        曲天霜疯了一样地冲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他哪里是王小虎的对手？

        冲过去十次，就被打倒在地上十次。

        曲天霜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就是天下第一，对方之所以能赢就是因为带了什么八大金刚围攻……

        谁知王小虎竟然这么厉害，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击碎了他一直以来的人生观、世界观！

        因为年龄和阅历的缘故，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个坐井观天的想法，原来王小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你能报了仇吗？”王小虎蹲下身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曲天霜不说话，一张脸上写满不屈。

        “想报仇也不是不行……”王小虎笑着说：“看你身手也还不错，跟我了吧……”

        “你做梦！”曲天霜咆哮着：“做你的春秋大梦！”

        “着什么急，听我说完！”王小虎淡淡地道：“你想想看，凭你现在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给你父亲报仇？跟在我的身边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跟我学到本事，还有无数的机会接近我、刺杀我……不比你回到家里颓废十年八年，最终还是一事无成、饮恨而终强么？”

        听上去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

        曲天霜隐隐有点心动了，如果能呆在王小虎的身边，刺杀他的机会的确可以翻倍增长……

        “为什么？”曲天霜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主意听上去就好像是王小虎的脑袋进了水。

        “第一，好玩、刺激，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培养一个对手放在身边也能时刻警醒自己……”王小虎幽幽地道：“第二，因为你的独特身份，接近宋渔会很容易，能帮我干掉他……”

        “做梦！”曲天霜再次恶狠狠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仔细想一想，不着急回答我。”王小虎笑着说道：“你和宋渔也没什么交情对吧，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考虑他干什么……但你在我身边就不一样了，为你父亲报仇的机会可谓数之不尽……嗯，我就在对面的办公室，考虑好了可以过来找我谈谈！”

        说毕，王小虎转身出门，将曲天霜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曲天霜从白天考虑到晚上，足足七八个小时过去后，他才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起身走到了王小虎的办公室里……

        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基于这个原因！

        虽然到了后来，他已经发现王小虎并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天脊能源的二愣子、姜乐，还有屠龙会的五台、九华，一个个都非常强……

        但那时候，他已经陷得太深，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他自己也知道，不存在回头是岸，除了贝峰等人外，别人根本容不下他，也不可能接纳他。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只能闷着头一条道走到黑……

        灰暗无助的人生里，他只剩下一个目的，亲手杀了王小虎！

        包括今天强行从众人的围攻中救出王小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无论怎样，这个目的终于要达到了，那么过去种种的委屈和痛苦就没有白受。

        荒凉寒冷的山顶上，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手握三棱刮刀朝王小虎走了过去。

        “等一等，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王小虎躺在地上，他已经丧失所有还手的能力，但还是眼神诚恳地说：“让我打个电话吧……有些事，我想和健哥交代。”

        “……打吧！”曲天霜咬着牙。

        杀掉王小虎，虽然他已经想了千遍万遍，但到真正来临的一刻还是有些发抖。毕竟他只是个大一的学生，突然杀人总要做些心理建设，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鼓鼓劲了。

        “好……好……感谢……”曾经不可一世的王小虎神情激动，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对他来说似乎都极易满足了。

        他忙不迭地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健哥，是我……”

        “嗯，今天有点倒霉，计划没有成功，姜乐那个家伙来了，后来我也陷入了围攻之中……”

        “我挺惨的，被曲天霜给抓了……这时候在山顶，马上就要死在他手上了……不用派人来了健哥，根本不可能赶上的……唉，都是报应啊，怪我自己作死，谁能想到他真能杀了我……”

        “不说这些了健哥，我有一些遗憾，麻烦你帮帮忙……”

        “健哥，你知道的，我没老婆没孩子，只有一双年迈的父母和一个弟弟……麻烦你务必要照顾好他们！小豹就算了，他跟着陈震，应该没什么事……我爸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别让他下地了，每年寄给他的钱明明够花……还有我妈，风湿性关节炎好多年了，一直想抽空带她去大医院看看的，现在看来也没有时间了……”

        “上学那会儿，我长得又瘦又小，班上有个同学老欺负我……我就想着长大以后要打回去，可惜一直没空回趟老家……”

        “高中那会儿喜欢一个女孩，她对我也挺好的，可惜没在一起，听说她现在嫁人了，老公对她不好……我一直想去教训那家伙一顿……”

        王小虎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自己人生中的那些遗憾，和没有来得及见的人、办的事。

        “拜托你了，健哥！”王小虎长长地呼了口气，“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跟你！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就连宋尘都得靠边站……健哥，我走啦，下辈子再给你做兄弟吧……”

        说毕，他把手机挂断，“啪”地丢到一边，眼泪已经爬满面庞。

        “来吧！”王小虎嘶吼着，眼睛赤红。

        “唰——”

        这么长的时间，曲天霜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看他丢掉手机的刹那，便手握三棱刮刀，狠狠朝他胸口插了下去。

        但也就在这时。

        王小虎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刀来，顺势朝曲天霜的小腹捅了过去。

        这么长的时间，看似交代遗言，实则恢复体力，再用专业点的术语来讲，就是正在等待技能冷却。

        等他确定自己可以捅出致命一击的时候，才挂断的电话！

        这一刀又狠又准，碍于角度没有办法直接割喉，但也足够让曲天霜一瞬间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了。

        王小虎对自己的出手很有把握！

        “噗呲——”

        刀锋入腹，曲天霜痛得惨叫出声，不止是皮肉本身的痛，就连内脏也受到了损害，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想挥刀，双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而王小虎所积蓄的力气，也只够刺出这一刀了。

        “哈哈哈哈……”王小虎大笑着：“这回好了，咱俩都动不了啦，谁也不要想杀谁了……不好意思了曲老八，下次有机会再较量吧……”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曲天霜心中大叫着，他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以后再想杀他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痛苦和骂名，甚至把贝峰等人都连累了……

        最后却没杀掉王小虎，还有什么脸再活下去？

        “啊——”

        曲天霜咆哮一声，猛地往王小虎身上一扑，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脊背，然后用尽浑身的力气冲了出去。

        “咻——”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像两只相生相依的八爪鱼，从足有数百丈高的山崖之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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