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蹑手蹑脚，连呼吸都暂停了，已经很努力保证自己不发出声音，但在走到病床前的刹那，床上的人还是醒了过来。

        “老大，怎么回事？”聂谷坐了起来，惊讶地问。

        高大坤和庞晓敏也睁开了眼，不过二人都没声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没事，睡不着，陪我去外面走走吧？”蔡元悄无声息地收起了刀，笑着发出邀约。

        “好。”聂谷坐了起来、穿上鞋子，跟着蔡元走向门外。

        出了病房，蔡元往楼下走，这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住院部的大院里空无一人，即便有些楼层还亮着灯，也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气氛。

        头顶明月高悬，四周轻风流转，蔡元走着走着，突然拐进了旁边的绿化带。

        “去那里面干什么？”聂谷莫名其妙。

        “你进来吧，有点事情！”蔡元的声音渐渐远去。

        “哦！”聂谷没有怀疑什么，跟了上去。

        绿化带里，各种树木和草丛密布，头顶茂密的树叶遮住天空，只剩一些零零散散的月光，恍恍惚惚地照在脸上。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眼看越走越深，聂谷轻声问道。

        蔡元站住脚步，转过头来，沉声问道：“你告诉我，乔思思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龙门商会干的吗？”聂谷低声回答，眼神却有一些闪烁。

        “不可能。”蔡元说道：“思思要去宋先生家，就连咱们都是当天才知道的……龙门商会从哪获取到的消息？能杀思思，为什么不杀小滕总，难道不是顺手的事情吗？”

        “……那你什么意思？”聂谷沉沉地问。

        “老三，你跟我说实话，思思是不是你杀的？”蔡元直勾勾盯着他，牙齿也轻轻咬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我！”聂谷有点急了：“我有多爱她，你们是知道的！宁肯我死，也不可能让她死的！”

        “可她去宋先生家之前，就和你分了手……”

        “那我也不会杀她啊！”

        聂谷愈发急眼：“在一起好几年，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杀人？我爱她，希望她能过得更好……她能做宋先生的女儿，跻身金陵城的名流，我为她开心都来不及！她死了后，我整天以泪洗面，难过到想和她一起走……老大，你竟然怀疑我，实在让我太难过了！”

        “……真不是你？”蔡元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是！”聂谷斩钉截铁。

        “不是就好！”蔡元松了口气，“一直以为是你！思思去找宋先生、还和你分手的那天，感觉你整个人都快崩了，一副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样子……而且后来你也真的消失了一个多小时！说实话吧，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怀疑你！”

        “真不是我！”聂谷再次摇头，“那天消失，是我太难过了，自己找了个地方静静。”

        顿了顿，又说：“我也在找杀害思思的真凶！我一定会杀了凶手，亲手掩埋他的尸体！”

        聂谷咬着牙、握着拳，一双眼睛也微微发红，显然对凶手已经恨之入骨。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蔡元轻轻地叹着气：“思思死了也挺好的……”

        “……老大，你怎么能这样说？！”聂谷一脸诧异。

        “其实早想和你说了，思思那个女人不行！”蔡元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吧，她和小滕总有一腿。”

        “什……什么……”聂谷瞪大了眼，心也跟着一颤。

        “我不止一次见过她和小滕总去开房……”蔡元继续说道：“以为她是突然变烂的吗？不是，她一直就这么烂！只是她以前知道自己配不上小滕总，也知道小滕总只是和她玩玩，所以没有和你分手！一边享受你的关爱，一边和小滕总胡作非为！宋先生的事情一出，给了她无限的底气和自信，终于能让她放心地和你分手了！”

        聂谷整个人如遭雷劈，整个人傻傻的、呆呆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她死就死了吧，你也不用太难过了！”蔡元微笑着道：“你没有亲手杀死她，我还觉得挺可惜，要真是你就好了，我会为你鼓掌、喝彩，终于将那个烂女人送上西天……”

        “……就是我。”聂谷突然沉沉地道。

        “？？？”蔡元满脸疑惑。

        “就是我杀了乔思思。”聂谷一字一句地说：“我守在宋先生家的楼下……等她一出来，就疯狂地捅了她几十刀！”

        斑驳的月光下，聂谷越说越兴奋，一双眼也愈发红了：“她哭着求我，说她错了，说再也不敢了……

        嘿嘿嘿，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前一天还搂着我的脖子说爱我、离不开我，后一天要成名媛了就要和我分手！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是吧？我一点都没留情，一刀又一刀地扎过去，她越哭，我越兴奋，她越求饶，我越开心……就这样扎啊扎的，直到她一动不动了，我便迅速离开现场……”

        聂谷“嘿嘿嘿”地笑着，笑得发狂、笑得发邪，一张脸都扭曲起来，像是化身地狱里的恶鬼。

        蔡元的一张脸则慢慢严肃起来。

        “你终于承认了……”蔡元轻轻地叹着气：“果然是你杀了思思！”

        “不该杀么？”聂谷怒目圆睁：“老大，你自己说，她这样的女人不该杀么？！搁到《水浒传》里，老子高低是条好汉，没准现在已经有了绰号，‘真男人’或‘真汉子’之类的！”

        “可惜这不是《水浒传》。”蔡元慢慢抽出一柄刀来，“老三，她和小滕总没有一腿，是我编出来故意激怒你，让你把实话说出来的。”

        聂谷愣住。

        “小滕总让我调查杀害思思的真凶……很明显，他已经知道凶手就出在咱们内部了，否则直接将矛头对准整个龙门商会就行，干嘛还这么多此一举？”蔡元轻轻地叹着气，“没办法了老三，我也不想杀你，但小滕总的命令，我也不得不听！”

        “老大，别……别……”聂谷瑟瑟发抖，浑身上下都在打颤。

        看到蔡元依旧是一脸凶狠的表情，聂谷知道逃不过了，立刻转身就跑。

        “老三，黄泉路上，去给思思赔不是吧！”蔡元三两步追上去，猛地挥下一刀。

        “咔——”

        仅仅一刀，就没入聂谷的后心。

        一击，致命！

        聂谷的身子软塌塌倒了下去，像滩烂泥一般栽在草地上，仅仅片刻的功夫，呼吸和心跳便都停止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可小滕总逼着我这么做！”蔡元蹲下身去，泪流满面。

        “不要！不要！”就在这时，一道仓皇的呼喊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仓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窜进绿化带里，正是高大坤。他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不知道二人大半夜去哪里，所以悄悄跟了上来。

        看到蔡元忽然动手，高大坤立刻冲了过来，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看到聂谷冰冷的尸体了。

        “为什么！为什么！”高大坤怒喝着。

        蔡元便把刚才的事讲了一下。

        “我也不想！”蔡元跪在地上，低声哀嚎：“这是我的兄弟，我哪忍心下手？可小滕总下了命令，我……我……不得不动手啊！”

        “老三！”高大坤整个人都崩了，扑到聂谷身上哭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蔡元才缓缓道：“老五，你先回病房吧，我处理一下老三的尸体。”

        “我和你一起……”

        “别了……”

        高大坤还没说完，蔡元就打断他：“我动的手，我来送他！”

        “……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高大坤只好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出了绿化带。

        聂谷是高大坤这辈子最好、最铁的兄弟，偏偏杀死他的还是蔡元，连仇都没有办法报，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在脑子里互相碰撞，以至于路都走不稳了。

        踉踉跄跄地回到病房，一推门发现庞晓敏正在收拾东西，将自己的各种生活用品打包了一个大的袋子。

        “晓敏，你要去哪？”高大坤有些发懵。

        看他突然回来，庞晓敏有些紧张，立刻奔到门外去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便匆匆关上了门。

        “老大和老三呢？”知道他是跟着二人出去的，庞晓敏立刻问道。

        “老三……死了！”高大坤面色悲痛，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下。

        “……”庞晓敏轻轻地咬着牙，却什么都没说，似乎早有预料，早有准备。

        “老三死了！”高大坤蹲下身去，“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思思就是老三杀的，我早就猜到了……她活该，本来就不是东西，之前老七想投靠龙门商会就是她泄的密！要不是她，咱们已经在龙门商会了……老七也不会死！”提起这件事情，庞晓敏仍旧咬牙切齿。

        高大坤哭得痛不欲生，庞晓敏脸上却是一滴泪都没有，她面无表情地返回病床，继续收拾起了东西。

        “晓敏，你要去哪？”高大坤又问了一声。

        “……”庞晓敏沉默一阵，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要去龙门商会。”

        “为什么？！”高大坤瞪大了眼。

        “因为这是老七的遗愿。”庞晓敏声音低沉地道：“他临死前，就想带着咱们加入龙门商会，现在他死了，我想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高大坤实在想不明白这两者间的关系，“老七加入龙门商会，是为了江姑娘……你又是为什么？”

        “说过了，为了完成他的愿望。”庞晓敏仍旧面无表情。

        “我看你是疯了！”高大坤根本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只能断定庞晓敏是精神出了问题。

        他还没从聂谷死亡的打击中走出来，现在又要照顾庞晓敏的情绪了。

        他急匆匆走上去，一把抓住庞晓敏的胳膊，怒气冲冲地道：“你别发神经了，不许去龙门商会！老七已经死了，你再爱他也该有个限度！我就不明白了，我比他差在哪，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

        庞晓敏转过头去，一张脸机械般地说道：“要么，你和我一起去龙门商会；要么，就装作不知道，视而不见！否则的话，我杀了你。”

        高大坤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能察觉得到，庞晓敏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人明显已经疯了！

        再阻止她，真有可能动手杀人！

        “……我和你一起去龙门商会。”短暂的思考过后，高大坤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好。”庞晓敏破天荒地笑了起来：“那你也赶紧收拾东西，连夜跟我走吧！”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就一块破毛巾、破肥皂，在哪买不上啊！”高大坤松开她的手，笑着说道：“当和你们女人一样，走到哪都瓶瓶罐罐的一大堆？你赶紧收拾吧，我到门外望风，提防老大突然回来！”

        “好，可以！”庞晓敏点点头。

        高大坤便迅速走了出去，站在门口观察着走廊上的动静。

        确定左右都没有人，身后的病房里也没有特别的声音，他迅速走到斜对面的楼梯间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大……”寂静的楼梯间里，拨通蔡元的电话，高大坤快速道：“晓敏有点神经质了，大半夜的非要投靠龙门商会……还要拉着我一起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的！你赶紧回来啊，我怕自己一个人制不住她……”说毕，高大坤挂了电话。

        刚呼了一口气，就觉得自己后心突然一凉。

        “……”

        这种冰凉彻骨的感觉，让高大坤几乎浑身发软，紧接着力气也在快速流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庞晓敏站在自己身后。

        庞晓敏的手里拿着一柄刀，一柄沾着鲜血的刀。

        与此同时，强烈的剧痛感从背后传来，湿漉漉的东西正在脊背上蔓延，眼前也一阵阵地黑了起来、晕了起来。

        “为……为什么……”高大坤的身子摇摇晃晃，马上就要倒下去了。

        “我说过了，要么和我一起走，要么装作不知道……否则，就要你的命。”庞晓敏面色冰冷，眼神散发着凶狠的光，仿佛一条刚刚发动攻击的毒蛇。

        “就因为……因为这点事……你就杀了我……”高大坤的眼神里满是绝望，身子也晃得更厉害了。

        “是的，你该死，所以我就要杀。”庞晓敏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对你那么好，你一点点旧情都不讲……老七……老七就那么好吗？”高大坤用尽浑身的力气，问出一句话来。

        “他比你长得帅。”

        “……”

        高大坤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

        “咣咣咣——”

        高大坤的身体滚下楼梯，四仰八叉地躺在平台上，庞晓敏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接着回过头去。

        “噗呲——”

        与此同时，一柄尖刀捅进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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