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先生的笔尖顿住,眼皮子上扬。
一瞧,可不得了,正主来了。
想到银子,不能有任何闪失,那条泥巴路他再不想走。
老了,怕摔。
摔了就得等死。
不能有变数。
落笔,写了上去。
不待墨水干,就合上了族谱,仿佛银子就到了手。
名字一写,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云兮,都松了口气。
除了云兮,皆大欢喜。
“这是做甚?”
刚才他那么大声,都没人搭理。
在场的人这才有空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二三十岁,一身粗麻短打,灰扑扑的。
整个人好像赶了一个月的路程,风尘仆仆,夹着灰尘而来。
张氏眼尖,有些失态的站起,音调里有些拿不定,“苏扬?!”
一声苏扬,所有人都认出。
“苏扬!”
“大哥!”
“大少爷!”
……
躲在门外看热闹的门房,这才惊觉,光顾着来看热闹了,门都还关着,这位大少爷是咋进来的!
担心一会被问责,连滚带爬地跑了。
云兮看着苏扬,蔚衡的大哥。
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人。
听闻她大婚那日,他回来过。
第二天就走了,她连面都没看见。
张氏未语先流泪,就那么看着苏扬,怕是一场空。
苏扬上前几步,撑着张氏的双肩,低头凑近让她看清楚,然后哄着,“别哭,你儿子回来啦!”
“臭小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张氏又气又心疼,“瞧着脸,都瘦成什么样了,上次回来白白净净的,好看得不行,这次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又黑又瘦,这是受了多少罪。”张氏上下打量着,眼睛红的不行。
“娘,我好得很,您让厨房给我补补,很快就能变回白白净净的。”苏扬哄着自家母亲。
“这次又回来几天?”陈志成一向严肃的脸,也难得柔和了几分。
“这次多住几天,”苏扬笑笑,“住到你们烦我就走。”
“大哥,这是你的家,谁会烦你,都巴不得你回来。”蔚衡看着几年不见的大哥。
“明雪见过大哥。”明雪想到康儿就是过继在他名下,“这是康儿。”
“弟妹?”苏扬也没见过蔚衡的妻子,见一女子抱着孩子过来,便以为是蔚衡的妻子。
明雪面色微僵,有些不自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是明雪。”蔚衡有些心疼明雪,看了一眼她,又对苏扬说:“云兮在那。”
苏扬顺着蔚衡的眼神望过去,一个很美丽,却面带忧伤的女子。
云兮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若是从前,她定会上前,礼遇有加,把他当成亲大哥。
可现在,她发现对于陈家的人,哪怕她那么真心的对待过他们。
到现在,他们无一不例外的都是为了蔚衡。
而蔚衡蔚了明雪,她在这个家就像一个笑话般的存在。
她此刻就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却再也无法融进去。
看着女子眼底化不去的孤寂。
苏扬眉毛一扬,明白过来,拍了拍蔚衡的肩膀,又与族老们寒暄了一番。
苏扬问,“你们刚才在谈论何事?怎么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在场除了云兮,没有一个人想节外生枝。
“哪有,没有的事,可能口误。”一个族老糊弄着。
“对,你听错了。”另一个附和。
那这些老家伙都聚在陈府上做甚?
苏扬摸摸下巴,“我记得你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过继儿子在你名下。”云兮悠悠开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云兮的眼神,就是在看坏人、看搅屎棍。
苏扬看向张氏,“娘,怎么回事?”
张氏张张嘴,不知道如何理顺这些事。
怕说错了,苏扬不理解。
“你说!”张氏轻轻推了下陈志成的胳膊。
“你不是说不成亲吗?蔚衡的庶子就过继给你当儿子。”
陈志成说完,蔚衡就让明雪抱着康儿到苏扬跟前。
“这就是你儿子,陈睿康,他以后喊你爹。”陈志成捋了下胡子,“以后你就有儿子送终,也不算孤独终老了。”
苏扬回家一趟,多个儿子。
他莫名想笑,“我能不能不要啊!有点奇怪,蔚衡的儿子喊我爹。”
明雪紧张起来,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苏扬要是不要康儿,那怎么办?
苏扬又问,“蔚衡,你儿子喊我爹,你不感觉奇怪吗?”
蔚衡也有点奇怪,可他只要明雪开心,就当康儿多个爹爹疼。
“我与你是兄弟,何须分彼此。”
苏扬挑眉,“我算过命格,此生无妻无子。”
“无故多出来的儿子,并不好!”
苏扬从小就住在寺庙,懂一些命理。
他说不好,蔚衡眉头蹙起。
“你担心对康儿不好?”
苏扬点头,“无子就是无子,有了也会没。”
此话一出,明雪脸都吓白了。
苏扬打量了一下康儿,“不要记在我的名下,对他不利。”
蔚衡脸色也难看起来。
明雪听蔚衡谈起过他大哥,方才还庆幸的心情,此刻全无。
她要康儿当嫡子,可如果对他不利,出现什么意外,这个嫡子的名头又有何用?
明雪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康儿好不容易得到的嫡子身份。
犹豫再三,觉得是苏扬危言耸听,对蔚衡说,“先看看吧!此事以后再定夺。”
苏扬没意见,反正名字已经写在了族谱上。
话题一转,说起其他事情来。
他们问苏扬在外地所见所闻。
苏扬慢悠悠的讲着,一屋子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只有云兮默默的离开。
她走在夜色里,心绪艰难。
嫁进陈府,她便一直把这里当家。
想着同蔚衡一生一世,在这里青丝变白发。
可如今都变了,这里不再让她有安定感。
她开始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有些人。
*
陈苏扬回府,她的孩子们还住在他的院子里。
云兮想了想,她不想住长欢的院子,明雪和蔚衡住过。
她恶心!
她的孩子们也不去住,想起来就恶心。
那就挤挤,和孩子们一起住现在的这个院子。
带着丫鬟婆子们跑了几趟,才把大哥的院子清理完。
又找人打扫了一番,换了新的洗漱用品和锦被。
看着恢复原状的院子,云兮拍了拍手。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苏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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