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军中同袍,刘维宁在安南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听说有人来探访,很是惊讶。
“安南报社……难道是发行《安南消息》的那个报社?总编辑又会是谁呢?”
刘维宁被牢卒押解着走向审讯室,怀着满腹疑惑,不断猜测神秘来客的来历和身份。
经过安阳公主事件,荷兰海盗事件的推波助澜,《安南消息》在志灵城已经小有名气。
特别是那些倒买倒卖的商人,纷纷开始花钱订阅报纸,以获取最新的时局消息。
做生意做讲究“消息灵通”,否则不光不能赚钱,有时还会亏得血本无归。
以前他们常在茶馆、戏院和青楼泡着,就是为了和其他同行多接触,多沟通,以交换到有价值的情报。
为了获得内部猛料,他们还会贿赂官吏,甚至雇人到各大衙门外翻垃圾堆,企图从废纸张中找到一些线索。
现在《安南消息》只卖十文钱的一份,消息准确详尽,有时还有名人时评,比花钱去打探方便多了。
老百姓也开始习惯听评书先生读报,谈论报纸上所刊登的新鲜事件。
他们虽然不识字,但也关心时闻、趣闻。黄昏时,在路边茶摊就着花生米,一边喝着最低档的云南茶,一边听落魄书生读报,不失为一件乐事。
刘维宁仅仅到志灵城两天,就听说过《安南消息》,也买过一份来拜读。
在他眼中,这样一份写满重要消息和好文章的报纸,只卖十文钱一份,实在是太便宜了。
这个价钱很低,连买纸张的花费可能都不够,更别提还要文章润笔费,开版印刷等等。
他估计办报的人肯定是豪族大家,花钱赚吆喝,以扬名声、攒名望。
“难道是父亲的知交好友,受托来救我的?”想到这里,刘维宁又摇摇头,认为不太可能。
家信才发出去几天,自己被捕的消息更不可能被刘履旋所知晓。更何况明清不两立,刘家实力再强,也管不到安南的官司。
想到他自己是阶下囚,再没什么好怕,进审讯室时已十分坦然,再无忐忑。
“你就是刘维宁?”
屈大均见到真人,感到十分惊讶,暗叹此人如此年轻,就写出这样才华横溢的剧本,真是天纵之才,前途无量!
刘维宁也有些意外,对方满口南方口音,显然是广东人,自己却从来没见过。带着满腹疑惑,小心答道:“在下就是刘维宁,敢问阁下……”
“鄙人屈大均,现在是安南报社的总编……我在两广一带略有薄名,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刘维宁吃惊得张开了嘴巴,大得能塞下两个苹果。
屈大均的诗文在广东备受推崇,和陈恭尹、梁佩兰合称岭南三君,何止“略有薄名”,简直是新一代文坛巨星。
在广东士林里混,没听说过屈大均,就和乡巴佬差不多,会被人笑“孤陋寡闻”的。
琼州府也是广东辖区,刘履旋一直想拉拢这些文坛少壮派为已所用,刘维宁没听说过就怪了。
“你是……”
刘维宁本想问是否受父亲所托而来,又想到陈恭尹、屈大均对清官一直不理不睬,绝无可能和刘家有什么交情,于是及时刹车,换了个问题。
“你是翁山先生?”刘维宁站了起来,重新行了个晚辈之礼,“学生仰慕先生久矣,如何不知?敢问先生找学生何事?”
屈大均见对方不像奸猾之人,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他拿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正是刘维宁所写剧本的原本。郑重问道:“那鄙人就直言相问了,此剧是否是你亲笔所写?”
刘维宁一看到封皮就激动万分,连忙接过翻看了几页,确认是自己日思夜想,不幸遗落的剧本,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是放下了。
他站起来深深地做了一个揖,拜谢道:“确实是学生所写,前几天不慎遗落。先生代为找寻保管,不至遗失埋没,学生不胜感激。”
屈大均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这个戏现在已唱遍整个志灵城,埋没是没可能了。找书只是小事,嘿嘿,倒是你这个作者确实难找,没想到竟在大牢里。”
刘维宁又惊又喜,连忙问此剧是如何被接纳传唱。听完事情始末之后,他又叹道:“学生粗劣之作,如何当得起如此多大儒夸赞,惭愧,惭愧!”
屈大均比对方大上十几岁,有评价的资格:“行文或可以再修饰润色,然而瑕不掩瑜。你这个戏情节曲折,人物鲜活,确实感人至深。所谓文以载道,言之有物才是好文章啊。”
“先生谬赞,学生哪里当得起。学生写此戏时,诚惶诚恐,生怕辜负战死同袍的期望,是以……唉,现既能传唱开来,学生就无憾了。”
刘维宁想起滇南之战时,战友们自发把他保护起来,是以历次战斗他都毫发无损,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那些保护他的人,很多都在历次战斗中负伤阵亡,临死前,他们还背着卖国贼,狗汉奸的罪名。如果此戏不能传唱,那真是太遗憾了。
屈大均正色道:“陛下规定轻易不杀俘虏,就是为了让误入歧途的人一个改过自新,重新为国效力的机会。个旧营在滇南之战流血牺牲,自然已洗刷了所有耻辱。大明英烈祠内,已有战死者的位置,传不传唱都不能改变。”
“先生说得……说得不错,学生受教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像是缅怀滇南之战万余阵亡英烈。
过了一会,屈大均忽然又问道:“你才刚刚因功获赦退役,为何要里通外敌,甘为细作呢?”
刘维宁一直就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怀疑为细作,听到这话,立即喊起冤来。
“学生实不知自己所犯何事,可是戏文中有犯忌讳之事?”
刘维宁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戏文内所述之事均为滇南百姓所熟知,确无涉及机密之事,学生真是冤枉啊!”
“与戏文无关,”屈大均在袖中取出一封信件,正是刘维宁所写的那封家书,“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这是你托人送给伪琼州知府刘履旋的对吧。你可知他乃朝廷之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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