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没有苦主，毫无线索的案情，李广义建议不要以找月琴姑娘为理由立案——吴公子在妓院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合理合法，仅有一封月琴意图自赎的信不能说明什么。

        再说，太祖曾下严令禁止官员进青楼，违者与与青楼女子一起处斩。虽然这条禁令早就荒废，只要不娶娼优为妻，青楼逛就逛了，谁也不会当回事。不过禁令毕竟是禁令，无论要救人的正主是刘维宁还是李十三，过明路都不太合适。

        李广义道：“这吴公子形迹可疑，不如先暂定为细作，职方司、天地会、巡检司大伙儿一起合力找。就不信他们有通天入地之能，能在广州城一直躲下去。”

        李十三听说这么大阵仗，吓了一大跳。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刘维宁才是正主，他只是帮衬，没有帮衬替正主拿主意的道理。

        见刘维宁点头，他心中暗暗佩服道：“都说刘公子极讲义气，果然一点没错。”

        李广义道：“劳烦李巡检再去一趟青楼，带几个见过那人的姑娘过来，我们画上一百几十幅画像，散给兄弟们去找。若是找到便罢了，若是找不到，嘿嘿，此人必是细作头子无疑。”

        刘维宁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沉吟半晌道：“那吴公子行踪诡秘，普通的画像恐怕还不够。央行印钞司的西洋画师伦勃朗技艺精湛，所描画像栩栩如生，若是他帮忙制个铜版画，咱们的成算更大。”

        李十三惊讶问道：“莫不是画纸钞的那位西洋画师？”

        刘维宁点了点头：“不是他是谁，我刚好与他有些交往。”

        李广义叹道：“这个吴公子的面子忒大了，若只是个小鱼小虾，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

        三人议定，又一起动身去伦勃朗府上拜会。

        伦勃朗听完前因后果，惊叹道：“天啊，月琴女士一定十分美丽动人，才让三位大人为她这样奔波效劳。”

        李十三道：“我等既然答应了她，当然要把事情办好。义之所在，我等岂能袖手旁观，任由她落入贼手。”

        刘维宁和李广义齐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伦勃朗对三人坚守信义的精神十分感动，派出新收的弟子余飞鸿帮忙。根据他的说法，这种找人用的肖像只要像就行，不需要艺术创作，一个弟子足够了。

        从伦勃朗的家中出来，寻人的队伍已从最初的一人变成四人。

        四人一起前往丽春院，妓院老板看到连职方司都惊动了，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他此时已顾不得摆架子，连忙将姑娘叫出来，还吩咐一定要实话实说，莫不要给丽春院惹来大祸。

        姑娘们得了命令，当然不会再有任何隐瞒，在余飞鸿面前唧唧喳喳地说了一通。

        余飞鸿听完七嘴八舌的描述，先从脸型轮廓画起，又在旁边草草画上十几个不同的鼻子，十几个不同的眼睛、嘴巴等等，让姑娘们一一挑选。

        姑娘们哪见过这种画像方式，选得不亦乐乎。

        余飞鸿本就是有天份的画童，师从伦勃朗后，有习得透视、明暗等西洋画奥义，画一幅人头像还不是简简单单。

        当所有部位画到一起，姑娘们纷纷发出惊叹，真的太像了。

        就连李十三道都动了心思，若有余飞鸿这种画师加入巡检司，那缉捕嫌犯海捕文书的威力就大了。

        大体成型之后，又根据姑娘的意见做了十几处修改，直到连李十三这种匆匆见过几眼的人，都觉得和真人分毫不差的地步。

        余飞鸿收笔叹道：“可惜我还没学到师傅的油画之技，只能先用素描。不过素描可以做铜板，一次性印个几百张出来，倒是正合用。”

        李广义道：“够了，若是有个几百张，天地会兄弟人手一张，那吴公子除非天天呆在家里不露面，否则一定跑不了。”

        ……

        有了众人群策群力，李十三信心倍增。哪知又过了大半个月，连一条靠谱的消息都没有。

        与李广义一起抓错几次人之后，李十三开始怀疑，这吴公子也许赎了月琴之后马上就离开了广州。所以这天罗地网全是白搭了。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广东即将北伐的味道更浓了。

        各地驻防的御林军陆续派精锐回到广州集结整训，就连广西南宁府、浔州府都各调来一千精兵。

        按黄元才、王三才、雷朝圣等人的说法，北伐这种大事，不派兵参与就太说不过去了。若打下京师时，满城的旗帜就少了自己那一面，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广州原本就有第一师和警备团，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再加上陆续前来的客军，总计高达三万多。一时间大街上到处可见身穿鲜红军服的明军将士。

        据报纸上公布，第一次北伐预备派出陆师两万，水师一万，共计三万人北上。

        当然，除了出兵人数，其余信息都是高度机密。大家猜测北伐目标可能是收复福建，也有可能是南京。

        巩焴创办的《求真报》则大胆猜测，此次明军会直捣黄龙，一举收复京城。

        “第一次北伐”云云，只是一个烟雾弹，目的就是迷惑广州城内的细作。至于陆师只有两万，不足以攻破京城的说法，巩焴这样辩论——北方老百姓对王师翘首以盼，恐怕还没到通州，从者就有几十万了，兵力不可能不够。

        当然，巩焴每次发文都强调他的说法仅仅是一种猜测。如果没猜对，就权当为朝廷放烟雾弹了。

        然而收复京城的说法符合大众的意愿，即使可能性很低，大家都愿意听。一时间《求真报》的销量大涨，把蒙正发办的《礼记报》压了整整一个头。

        《求真报》以猜测打开销路，也算是不小的讽刺了。

        三月末，就在李十三慢慢将月琴悬案遗忘的时候，丽春院的湘玉姑娘让侍女送信口来，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十三带着疑惑赶到丽春院，却听到一条更让他疑惑的线索。

        湘玉道：“月琴被买走的前两天，听她说起过一句话。她说，两个客人喝醉之后，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鸟语，现在想来，那个客人好像就是吴公子。”

        “什么鸟语？”

        “好像是什么阿格森，饿多哦七饿，乱七八糟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你说，这会是哪国鬼子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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