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满清贵胄中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汉人势大难制，大清江山不稳，就仿蒙元旧例，退回辽东固守。

        在李自成葬身九宫山之前，这种说法常常被人提起，且很有市场。

        还在关外时，黄台吉曾下令在辽东修建一条长达两千五里的土堤。

        东段由威远堡往东南，至凤凰城的海边；西段从威远堡至山海关的明水塘边门。

        土堤宽、高均为一米，因每隔五尺插柳条三株，柳条之间再用绳连结为墙，又被称为柳条边。

        从那时候开始，柳条边以外便成为满清的保留地，不予许汉人跨出边外。

        还美其名曰，保护“龙兴重地”。

        黄台吉时期，这个规矩一直被贯彻得很好。后来顺治、康熙相继登位朝，非但没放松戒备，还有向柳条边增加守备兵力的趋势。

        在朱由榔看来，所谓的保护“龙兴重地”，其实就是保留最后退路的说法。

        辽东苦寒，柳条边以外又是大片山地，或者极其茂密的原始森林。经过近三十年的封锁，边外的道路几乎已经没有人懂走。

        如果让一部分八旗兵骑马逃回“龙兴重地”去，对明军确实是一个大麻烦。

        那里只有半年时间不下雪，到处都是老虎、黑熊和野猪。要一座山一座山地肃清余孽，不知道要扫到何年何月。

        所以，朱由榔登陆的第一站，就选在山海关以南约三十里的秦皇岛。

        与后世不同，此时秦皇岛还只是一座距离陆地很近的小岛，岛上有座小山，名曰东山。

        相传，“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里的碣石，就是东山。

        秦皇岛对面的陆地是一片荒野，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的价值。所以，山海卫的清军在那里没有设下任何防备，哪怕连一个汛的营兵都没有。

        从望远镜里看到，山海关守军全部龟缩至卫城之内，朱由榔不禁心生感慨。

        “清军以陆师夺天下，又不顺时势而为之，下面将领抱着固守关城那套老掉牙的东西，就不奇怪了。秦皇岛一带港阔水深，冬天不冻、夏天不淤，是个十足的天然良港。朕怎么会让几千艘海船挤在直沽码头，去打天津那座坚城。”

        众将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奉承才好。

        天津的重要性，在于这座城市是海河的入海口。而海河连接北运河，小船是可以从海边一直开到通州的。

        随便换一个主帅来想，都会觉得跨海奔袭北京，最好先拿下天津城。如此一来，便可以利用海河运输后勤补给，节省大量人力。

        很多将领曾提出，先拿下天津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天津是前期艰苦，后期舒服，只要控制了海河，进击京城就是一片坦途；在秦皇岛登陆则恰恰相反，前期不会遇到像样的阻击，但前往京城的路上要经过昌黎、开平中屯卫等几个城池。

        此外，还要防备山海关的守军出来袭扰，还要防备蓟州、遵化等地的边军拦截，要打的仗不少。

        每当说到这些，朱由榔总会露出异样表情，高呼陆师将领畏惧满洲骑兵，所以才一直抱着海河不放。

        既然皇帝用到了激将计，众将也没什么好说的，老老实实从北往南打就是。

        清兵都能走这条路从李自成手里抢下京城，明军没理由办不到。

        ……

        时间眨眼而过，明军舰队很快抵达秦皇岛。

        郑成功等水师将领分别率领水师战场在外围游弋警戒，数千先锋则放下快艇，向岸边划去而去。

        登陆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先锋登陆后立即在岸边一里处布下防御阵地。

        数十艘较小的海船在快艇的指引下慢慢靠近岸边。

        正如朱由榔所说，那一片海域很深，海船快要几乎要贴到岸边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个优势让修建浮动码头的工作量和所需耗材大大降低。

        水手们将大量带有扣环的薄铁桶直接推到海里，下面的工兵则用长绳将薄铁桶全部扣起来，用小艇串联着一起拉至岸边。

        另外一些海船的船上全是木板，和铁桶一样，也是先扔到海里，再由小艇拖至海边，最后铺设在铁桶上。

        这个过程极其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五座可以靠泊大型海船的浮动码头便宣告修好。

        有了这些码头，登陆就轻松多了。

        明军运兵船以每个时辰一个标准团的速度卸下士兵，那些士兵又继续扩大岸上的防线，以便腾出更多地方给工兵修建新的码头。

        就这样，明军人数以滚雪球的方式快速增加。当第一天过完，已有将近两万士兵带着武器成功登岸，浮动码头的数量则增加到二十座。

        山海关守将额讷布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睛都直了。

        别看秦皇岛的名字很响亮，其实上面只有一个渔村，陆地这一边基本全是荒野。

        明军仅仅花了一天时间便卸下两万兵马，山海关守军连集结部队发动奇袭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第一天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就在额讷布等待援兵的几天里，秦皇岛的明军已急剧膨胀至七八万人。

        成片成片的杂草被明军铲除，一座座军帐在荒野中立起。

        当一个占地数里的巨大军营在海边竖起，额讷布感觉恍如隔世。此时，要从遵化赶来的两千援军甚至还未出发。

        又过了两天，斥候告诉他，明军士兵正在荒野上砍伐杂草和灌木，看起来是要修一条直路。

        从昌黎到山海官的官道本来就是贴着海边，距离明军登陆地仅仅数里而已。

        不过明军显然连数里荒野都不打算走，非要走平坦的直路不可。

        这对额讷布简直是个侮辱，大家距离这么近，明军居然派辅兵出来修路？简直没把大清的骑兵放在眼里。

        一刻钟后，一百骑兵从山海卫冲出，沿官道直奔明军的修路队而去。

        才走了十多里路，骑兵军官便远远看到，一支三四百人的步兵部队堵在一个小路口上，看起来正在设立盘查关卡。

        这三百人中，有一半人似乎非常忙碌，正在路口周边敲敲打打，将一段段木桩锤进地里。

        “那是？梅花桩？”

        因为距离还远，骑兵军官看不清那队明军在搞什么鬼。经验告诉他，那些相隔五六米远的桩子就是阻敌用的梅花桩。只是明军经验太少，不懂得插密一点而已。

        “冲过去，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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