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榔御驾一行在建昌卫恢复体力的时候，在大雪山的北边，一场别样角逐也即将进入尾声。

        永历十三年八月初十，四川嘉定州，归化乡。

        “小公爷，小的看到归化了，咱们快到了！”

        大渡河边的无名小坡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明军战士转过身，向底下休息的同伴极力招手，大声吼着喜讯。

        在他背后的远处，明军设立在嘉定州西南的第一个屯田点已经隐约可见，用不了半天，他们一行即可赶到。那个叫归化乡的小村庄常年备有船只，为屯田的明军将士往返运送粮食和日用物资，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有猎人刚打到山猪野味，能让一行人好好开个荤。

        这一行正是由广州城返回的东川使者刘晋戈等人，从四月初到八月中旬，他们晓行夜宿，已连续急行了四个半月。

        一路上，他们每个人都磨破了好几双鞋子，身上的衣服也都被路边荆棘划得不成样子。除了沿途补给和晚上宿营，他们很少休息。如果不是担心山野的老虎猛兽，他们甚至连晚上都想赶路。

        过了建昌之后，沿途就极少补给点，现在他们个个人看起来都像乞丐一样衣衫褴褛，如果不是眼中的杀气和腰间的弓弩佩剑，肯定会被土司们误以为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大明老百姓。

        在三年以前，这种误会是很致命的。

        在乱世中，山里不服王化的土司比老虎、毒蛇还要危险。比如说郧阳侯高一功途经湖南西部保靖时，就遭到当地土司彭朝柱袭击，不幸中毒箭身死。带着军队的将军尚且如此，就更别提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了。

        还好现在大明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的落魄朝廷。李立国率军入蜀后，明军声势大振。重建的各地官府不断派出搜索队，进山入深山寻找躲避战火的老百姓，又对扣押汉民的土司发出严厉警告，勒令他们归还汉民。现在一般土司已不敢随便袭杀抓捕行人。

        刘晋戈一行如此紧赶慢赶只为一件事，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东川，将天子西巡的消息传递给文安之、刘体纯、李来亨等人。

        还好马上就要抵达归化乡，在那里他们可以征用当地小船沿大渡河进入岷江，再过宜宾入长江，然后就是返回重庆、奉节的坦途了。

        然而还没等刘晋戈下令继续赶路，高处的小战士又叫了起来：“他们又追上来了，小公爷，窦逐北那几个也快出山口了。”

        “他娘的，这帮短命鬼，比阎王还难缠。”

        刘晋戈破口大骂了几句，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二十几个同袍招手叫道：“都别躺着了，快起来，快！”

        其他人听到催促，亦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必须抢在东川使者一行前赶到归化乡，这样才能抢先一步征用船只。

        这不光是意气之争的问题，还关系到消息传递的速度。一旦归化乡的船只被对方抢先征用，对方就可以利用船快的优势，继续征用沿江屯田点的船只。

        正所谓一步慢步步慢，第一步没抢到，只能花六天时间徒步走到嘉定州城，向守城大将马宝讨回之前被扣押的江船，或者继续徒步走到岷江下游的犍为县，或者更远一些的地方，用银子向老乡购买船只——那里的守军也是马宝的部下，和马宝本人一样可恶。

        一想到马宝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愤慨。

        永历四年，忠贞营淮侯刘国昌奉高一功之命，率先遣部队经梧州进入广东，试图增援被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围攻的广州城。

        哪知刚走到半路，就被当时的朝廷奸臣诬陷为叛军，并纠集重兵围攻，导致刘国昌部死伤大半，本人也下落不明。当时参与围攻刘国昌部的明军之中，就包括明军旧将马宝。

        高一功、党守素等忠贞营将领心灰意冷，随即带精锐脱离朝廷，从梧州返回南宁。后来，他们又被奸臣陈邦博、逆贼孙可望等人挤兑，最后不得不走山路离开南宁，前往夔东与刘体纯等人会合。

        可以说忠贞营与朝廷疏离，最初就是从马宝袭击刘国昌部开始的。

        直到明军重新夺回粤北，朝廷才从乳源、英德等地的老百姓口中得知，刘国昌与其残部这些年一直在粤北山区坚持抗清，所谓叛国云云纯属无稽之谈。

        刘晋戈一度想过向天子弹劾马宝当年之罪，又想到马宝现今已是李定国麾下大将，自己肯定扳不倒才作罢。

        一行人都不想再去嘉定州看马宝的嘴脸，所以一直不停赶路，希望抢在窦逐北等人之前赶回四川。哪知对方好像也有类似的想法，一路上穷追不舍，始终保持在半日路程之内。

        有时刘晋戈等人走得太乏了，略微多休息两三个时辰，就被对方所超过，恼得刘晋戈差点想设下埋伏，把对方截杀算了。

        如今一听到窦逐北等人追上来的消息，刘晋戈等人立即提起十二分精神，向归化乡急行而去。

        两个时辰后，刘晋戈终于赶到渡口，立即向正在值守兵丁大声喊道：“吾乃东川使者刘晋戈，有急递送回重庆，速速备三艘大船来。”

        值守兵丁认出对方乃公爵之子，不敢怠慢，然而十分不凑巧，其他船只运粮前往嘉定州还没回来。

        “小公爷恕罪，三艘没有，只剩一艘小船了。”

        “什么？我们二十几个人，一艘船怎么坐得下？”

        值守兵丁苦着脸解释了一番，乞求对方恕罪。

        刘晋戈心急如焚，哪听得进去解释，怒喝道：“哪有这么凑巧，老子一来就没有船。哼，你不会想讹银子吧，你可认得我是谁？”

        “小人哪敢讹小公爷的钱！小公爷去年路过，还是小人牵的船头绳，小人牢记着呢……”

        值守兵丁正苦苦分辩间，窦逐北一行也赶到了渡口。

        “祝老三，快，快备船。本将乃西川特使窦逐北，有急递要送往都府……他娘的，刘晋戈，快给老子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刘晋戈已解开缆绳跳上小船，而窦逐北等人也随即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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