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战便宣战，难道我们还怕了红毛鬼子不成？”

        御前会议上，朱慈煊对西班牙使者乔瑟夫·拉斯的嚣张气焰愤慨不已，罕见地表现出强硬态度。

        原来，自从试图采购军火的密使被抓后，陈豹一不做二不休，派心腹副将杨际时和郭子英分赴广州、宝岛陈情请罪。

        南澳余部擅逃至吕宋已成事实，郑成功见到郭子英后没做表态，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朱慈煊知道陈豹等人被逼出走南澳确实很冤，本就不想严惩，只是碍于他们是郑成功的旧部，才不好直接赦免。

        如今郑成功对陈豹的请罪不置可否，朱慈煊也不知如何处置更为稳妥。

        后来，陈豹又派使者送回信函，请求朝廷允许他们留在吕宋，和西班牙人继续干到底。

        原因很简单，马尼拉议会那帮人实在太坏了，旅居吕宋的华人已被折腾得没有活路。

        西班牙人不但向华人征收高额税金，还随意把华人安排到他们的庄园里当农奴。

        明军在安南重新崛起后，马尼拉议会受到刺激变本加厉，把数万马尼拉华人集中到一个叫“八连”的地方监视看管。

        在那里，华人一言一行都受到严密控制，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原因便被拷上撩扣，同时处以苛厉的罚金。比如说因为晚上外出小便，或因为他们的窝棚不够干净等等。

        除了马尼拉，吕宋其他城邦的华人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当明军出现在邦邦牙省的消息传出，很快就有不堪忍受的华人百姓前去投奔。

        当陈豹率部打败前去围剿的西班牙正规军，又乘胜占领邦邦牙城后，慕名归附的华人更高达数万余人。他们拖家带口赶到明军的护翼之下，陈述西班牙人的罪恶，又纷纷献出不菲的积蓄，以供明军购买军火武器。

        在这种情况下，陈豹觉得自己已不能轻易撤离，否则西班牙人再次举起屠刀时，吕宋的华人更没有活路。

        朱慈煊愤慨道：“西班牙人不允许我们的臣民回广东，自己又不好好善待，确是可恶至极，比鞑子还野蛮。在鞑子治下，或者还有那么几个体恤百姓的好官，马尼拉是一个都没有。”

        “他们怎么会放华人走，没有了华人，他们就没有了裁缝、没有鞋匠、没有厨师、也没有农夫和牧人。没有中国人，他们连鞋子袜子都没得穿。”

        朱由榔早在安南时便知道西班牙人可恶，屡次发去国书谴责施压，又发起贸易制裁试图让马尼拉议会服软。

        如今英、荷、法、葡等欧罗巴各国都能来广州做生意，只有西班牙人不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西班牙人偏执得厉害，情愿通过中间商购买中国货，也不愿意与大明合作，改善当地华人的处境。

        朱由榔苦苦思索其中道理，终于想到西班牙人与其他西洋人不同的原因。

        英国初来乍到，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在南洋维持一大片国土，所以安安份份做生意。

        荷兰人开拓香料群岛的主要目的就是为股东赚钱，所以在更大的商机面前会选择和大明合作。

        西班牙人则完全不同，他们的舰队隶属国家，商队亦由国王控制，可以说开拓殖民地是国家行为。

        他们奉行重商主义，在全世界划满了行政区，派遣皇室重臣去管理，把这些地盘当成贵族摄取财富的禁脔。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将原有的统治者彻底摧毁，然后对土着施以最严厉的剥削。比如在阿兹特克帝国、印加帝国的所为就是最典型的案例。

        西班牙人在吕宋经营百年，不但修筑了马尼拉等坚城，还驻扎了万余陆军，甚至还有不少骑兵部队，在殖民地的实力不是荷属东印度公司那种商业公司所能比拟的。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他们为了保住吕宋，选择放弃部分利润就不奇怪了。

        毕竟西班牙人在南北美洲拥有西班牙总督区，秘鲁总督辖区等大片殖民领土，那里的金矿、银矿多得开采不完，与中国进行贸易只是一种补充，不触及根本。

        西班牙走了狗屎运，赶上大航海时代的第一波红利，在新大陆赚得盆满钵满。偏偏他们的殖民理念又是最野蛮的，每当控制一地，就疯狂榨取土着的脂膏，用垄断来阻碍当地发展。

        如果土着反抗，他们就以武力进行残酷镇压，很少进行妥协。

        可以说，在十七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就是新世界的一颗毒瘤，除了把财富运回本土，满足西班牙皇室的奢靡生活，没有任何贡献。

        在二十世纪殖民潮退散后，西班牙人统治过的地方留下的只是贫穷和落后，和他们奉行的重商主义有直接关系。

        和盎格鲁-撒克逊人比起来，朱由榔更讨厌死板贪婪的西班牙人。听说陈豹给了他们一个教训，朱由榔不禁在心里击节叫好。

        然而有一个问题让朱由榔非常头疼，与西班牙开战不难，可他不知道怎么去结束战争。

        虽然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英西战争中失利，国势正逐步走向衰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海上实力总比荷属东印度公司要强得多。

        大明水师与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商战两用盖伦船交战尚且困难，更别提遇上西班牙一级战列舰了。那些军用战舰每艘都拥有三层炮甲板，一百多门火炮，一艘的实力就超过明军十艘。

        除了船大炮多之外，那种巨舰还能装载超大口径的舰炮，比如三十六磅炮，甚至四十八磅炮。在那种巨炮面前，铁甲舰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总而言之，如果西班牙砸锅卖铁，命令十几艘一级战列舰开到中国海来，确实能让大明水师非常头疼。

        根据细作回报，马尼拉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堡垒。在马尼拉湾入口处，还有卡维特、菲利普堡两座港口城市，作为保卫马尼拉城的第一道防御。

        如果以攻陷马尼拉作为战争的终点，至少要投入数百艘战舰，动员数万御林军前往吕宋作战——这显然不太现实。

        朱由榔叹道：“正所谓横的怕愣的，西班牙人软硬不吃，我算是怕了这群无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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