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伪帝的勒索，江南四个一品、从一品大员的反应各不相同；巡抚韩世琦、布政使王英等几个二品、从二品官员也若有所思。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赞同，但气氛上，江南御敌会议里，妥协的苗头已隐隐浮现。

        朗廷佐及时制止了这种歪风邪气，并严正指出，给明军交买路钱就是通敌资敌。不要说每船一千两的天价，就是每船一百两、五十两都不可以考虑。

        他向军政大员们大声发出质问：“伪帝、郑匪、张匪都是乱党，向乱党缴路税，我们成什么人了？下半年要过瓜州的漕船多达数千，船工和押运官多达数万人，他们从明军眼皮子底下过闸，难道不会怀疑我们通敌吗？一旦走漏了消息，朝廷会饶恕得了我，饶恕得了诸位吗？”

        朗廷佐的质问很有力度，与会者心中一震，都齐齐暗暗点头，没有再开口反驳。

        广东沦陷后，朝廷这两年不断将战略资源向甘陕、湖广和江南倾斜，还特准江南每年少上缴一百万两税银。

        朝廷省吃俭用拿出这些银钱物资，是给江南招募士兵、增强军备以抗击明军的，可不是留给江南交买路钱。

        如果为了保证漕运，江浙湖广四省每年向明军支付几百万两白银，那朝廷为何不自己派使者去广州输款求和呢？

        朗廷佐再次强调，派使者去和明军谈，只是迷惑敌人的一种手段，绝不能假戏真做。

        然而不交买路钱，怎么将湖广、江、浙富裕的粮食运向京城又是一个大问题。

        要知道京城可是大清国都，光满蒙八旗就有八万多户，兵丁、家眷和包衣奴才加起来超过四十万人口；

        此外，三省、六部、五寺等各级衙门，各级官员、吏目加起来还有一万多人；还有绿营兵丁、差役、商贾、杂役、贩夫走卒等等维持城市运转所必须的居民——这些人也有家眷。

        粗略估算，整个京城至少有六、七十万人口。再加上天津和山海、紫荆、居庸等边关的戍卫部队，等着漕粮开锅的人就更多了。

        最近几十年天气异常寒冷，粮食连年欠收，北方的粮食缺口一直是个天文数字。

        顺治二年，朝廷规定每年漕运数量为400万石，其中330万直接输送到京城。

        要完成这么大规模的粮食运输很不容易，如果大运河无法漕运，就只能走海运，转骡马运输完全不现实。

        如今漕运彻底堵死，海运更没可能，京城却仍以每个月数十万担的速度在消耗存粮，长久拖下去朝廷肯定会异常震怒。

        拖个一年半载，京城很可能会因为缺粮而崩溃。

        河道总督朱之锡在信中说得很清楚，漕运再不恢复，他自己肯定要人头落地。

        朱之锡还暗示他不会坐以待毙，在屈死之前，肯定要上书朝廷弹劾江南省的诸位督抚，拉所有人一起陪葬。

        所以无论如何，朗廷佐等人都必须解决漕运问题。然而讨论了半天，众人还是一筹莫展。

        要疏通漕运，标本兼治的方法只有一个——打赢长江水战。水战就是要靠船坚炮利，其余都是白扯。

        这次明军出动大小战船近千艘，充裕到可以左手奇袭吴江运河，右手封锁长江的地步，力量对比不是几艘纵火船就能逆转的。

        长江不像黄河那样有封冻期，水量又常年充沛，不像小型河流那样会在冬天枯竭断流。

        江宁、镇江、苏州三城的将士再多、再精锐，也只能在陆地上称雄，没法跑上江面厮杀。

        只要伪帝铁了心在江南耗着，他们想不出有什么法子把一千多艘船赶走，尤其是那二十艘轻型铁甲舰，尤其难以对付。

        根据吴淞炮台逃回的兵丁回报，那是一种贴着铁皮的木帆船，装甲比传说中的铁甲舰要薄很多，所以没有那么笨重。

        轻型铁甲舰被击中的时候也会受损，不过炮弹很难一炮就将外壳击穿。如果长时间和炮台对轰，轻型铁甲舰肯定会落入下风。

        然而在进攻狮子林炮台的时候，十几艘这种船顶在前面吃炮弹，后面十几艘船用数十门臼炮吊射，一下子就把狮子林炮台压垮了。

        连炮台都顶不住明军舰队强大的火力，小型江船改装的临时船队更加不行。

        刘之源则提出，虽然短时间无法标本兼治，但可以考虑先治标。

        比如说老调重弹，在江北集结一支精锐之师，硬着头皮把瓜州先打回来。两岸船闸都控制在手里，事情就好办很多。

        没有了瓜州基地，明军只能靠巡逻江面来切断漕运。巡逻不可能密不透风，漕船可以在巡逻间隙强渡长江。

        漕船渡江半个时辰就够了，只要上下游多派岗哨监视明军舰队动向，每天总能偷渡个几十艘。

        梁化凤道：“这方法确实可行，但保证南运河的漕船能偷摸进入北运河，湖广和江西的漕运还是不行的。”

        刘之源道：“能过一点是一点，起码江南和浙江的漕船能到临清钞关，我们罪责能少一些。”

        众人点头称是，不给明军交钱，这是唯一的办法。

        朗廷佐强行振作精神，与众人一起研究怎么在江北拼凑一支劲旅。

        江南省的精锐主要在南岸，江北主要是河道总督的督标营，还有扬州、淮安、凤阳、徐州一带的守备军。

        理论上，山东一部分绿营也可以沿运河快速赶来，不过朗廷佐和梁化凤不抱任何希望。

        因为山东现任巡抚是蒋国柱，跟朗廷佐仇怨颇深。

        当年苦守南京，蒋国柱是出了大力的。然而郑成功败走之后，朗廷佐联合梁化凤转头就把他给卖了，蒋国柱落了个革职没籍的下场。

        后来顺治查明真相，认为他罪不至革职，蒋国柱才一步步爬回山东巡抚的位置。

        蒋国柱不坑江南就不错了，求他出兵帮忙，几乎不可能。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砸锅卖铁的计划，半个月内于扬州集结五千精锐、五千辅兵，共计一万人。同时，派出密使通知朱之锡，邀他六月初一起南下进攻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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