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子的忧心忡忡相反，郑成功对西班牙舰队有点不以为然。

        自古以来，客军的士气一向不高，要么一击即溃，要么摇旗呐喊很卖力，干活磨洋工。

        比如说上次，荷兰人应尚可喜之邀，派来七八十艘商战船助战。看似声势浩大，却在优势中选择和谈，可见难改商人本性。

        西班牙人跨越万里重洋来到异国他乡，为不认识的鞑子助战，士气一定很低落。明军立志夺回国都，又是本土作战，士气高得吓人，西班牙人根本没得比。

        虽然明军水师的船小，可是数量多，一旦正面硬拼，恐怕又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到最后，西班牙人应该会选择和谈，不会真的鱼死网破。

        朱由榔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没有继续露出担忧之色，以免影响军心士气。

        按计划，广东将士会在崇明休整十天，顺便等待意外掉队的船只。

        没想到才到第五天，后抵达的船只便带来一个坏消息：西班牙舰队在福州海域追上一艘明军补给船，并将之俘虏。

        还好目睹当时情况的另一艘船装的是被服，货物轻吃水不深，挂起满帆一路狂奔，才侥幸脱险，把消息带到崇明。

        这个消息让众将心痛万分，这次随军出征的商船都装满了货物，被敌军缴获一艘，连船带货起码损失近万两。

        有的人说，应该派战舰回去给掉队的船只护航；也有人说，应该派一支偏师沿途返回，把西班牙人找出来痛扁一顿。

        不过水师将领大多持反对意见，因为大海实在太大了，即使沿近海航路返航，也不一定能遇到自家的船，更别提寻找敌人了。

        郑成功沉吟一会，开口道：“陛下，微臣建议不要管他们。杰书知道我们要北上京师，肯定着急赶回渤海湾，不会在路上继续耽搁。咱们派船回去，肯定找不到。不如攻敌必救，逼他们在渤海湾决战。”

        朱由榔深以为然，立即下令出征将士提前登船，尽早出征。

        近十万将士登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好在过去的一年里，战士们在崇明江边修建了大量简易码头，士兵们爬网的动作又很娴熟，才能在三天之内完成。

        不知何时，明军第二次北伐的消息也在江浙传开，大量苏州百姓自发赶到吴淞口，欢送明军出征。

        苏松提督梁化凤也身穿便装混在其中，只见近三千艘大小船只浩浩荡荡，几乎将整个长江口铺满。阵势之大，比永历十三年还要强上几分。

        他不禁感慨，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长江以南，近三十万清军，竟对眼前这十万明军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直奔国都。

        若那些八旗兵能守住京城还好，若被明军得胜，他们这些江南汉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这些人以前没有对大明尽忠，难道清廷被灭后，反倒为大清尽忠吗？

        想到此处，他对心腹悄悄说了几句话。那心腹领命而去，在江边找了一艘小船，跨江前往崇明。

        ……

        永历二十一年四月中旬，十万将士在苏州百姓的欢送中出征，兵锋直指渤海湾。

        一路上，战舰刻意放慢速度，在外海一侧护送。商船深知不能掉队，也拼命操帆跟上大部队。

        还好正如郑成功所料，路上再也出现西班牙舰队的踪影。

        五月初，舰队绕过登州，正式进入渤海。

        穿过庙岛列岛的时候，朱由榔指着北方向感慨道：“其实辽东和山东相隔真的很近，据说天气好的时候，从登州的北隍城岛，能看到金州中左所。若咱们能早二十五年来到这里，随便在那一片修个棱堡，鞑子连老窝都不敢出，哪里还敢扣边入关，占我大好河山。”

        郑成功、陈上川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大明早二十五年有这么一支舰队，这么一支铁军，努尔哈赤恐怕连反都不敢反，何来叩边之说。

        朱由榔接着又道：“想当年毛文龙率二百二十人收复镇江（丹东），是何等震撼人心。可惜啊……可惜他死后，他那几个得力旧部，却成了大汉奸。”

        众将都笑了起来，王国冲道：“陛下无须担心。孔有德早已嗝屁，尚可喜又被咱们给宰了，只剩下耿继茂一个嫩的，蹦跶不了几天。”

        朱由榔笑道：“不知道耿继茂会不会秘密赶回来，继续为清廷卖命。”

        众将都说，来了正好，正要会会此贼。

        ……

        和江南的海防松弛不同，山东和北直隶水师受禁海令影响不大，一直保留着不少船只，与明军放对当然不行，侦查预警却还可以。

        明军舰队主力刚刚穿过庙岛列岛，各个小岛屿便燃起大量烽火，数艘藏匿在岛屿背后的快船也飞速向天津、登州方向疾驰。

        想来，这些侦查部队已经在此久候多时，直到数清楚明军船只数量，才向后方预警和通报。

        朱由榔不以为意，脱离两岸视线后，没有继续前往西南方向的天津，反而折向了西北。

        舰队星夜急航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朱由榔便看到了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的轮廓。

        自从清兵入主中原后，山海关的战略地位已变得没那么重要，最近两年明军跨海北上成为可能，山海关才增加了一些守备兵力。

        然而京畿的防御重心毕竟是天津，山海关一带既没有沿海炮台，也没有足够的船只。

        当数不清的战船进入视线时，满洲守将额讷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广东那些报纸不是说好的，先取天津，再攻京城吗。

        明军跨过几千里海路而来，不去进攻京畿门户，跑来打山海关做什么？

        莫非……莫非伪帝非但妄想攻破京城，还打算把满洲八旗全部堵在关内，来个一网打尽吗？

        想到这里，额讷布忽然冒出一身冷汗，然后口中狂叫起来。

        “来人，快来人！火速进京通知陛下和太皇太后，山海关十万火急。伪帝居心险恶，想断咱们的后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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