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便已在相府中,当他看到床帐内面无血色的天玑,瞬间了然,立刻上前去检查天玑的情况。
不太妙,显然是救助及时,保下一命,但现下公主浑身发颤,手脚冰凉,然额头发烫,这是体温失调,能量流失之症。
张太医即刻吩咐下去,升起火炉,准备凉水敷额,速速煮一碗糖水,喂公主服下,一面着手写治风寒及时候疗养的药方。
谢玿在一旁守着,内心祈祷。
一刻后,禁军已到,在府外高声叫道要请谢玿出去。谢玿命人紧闭府门,端明见机行事,出去与禁军周旋。
直等到天玑情况稳定下来,禁军逼开端明便要破门而入时,相府大门轰然打开,谢玿从里头从容走出来,冷声道:
“我随你们走。”
禁军统领板着一张脸,道了声:
“请。”
脸颊却红扑扑的。
谢玿上了马,侧目看了眼那禁军统领,不料那统领正看过来,谢玿回以面无表情。
禁中守卫来抓他这一位文官,未免,太高看他了。
这禁军统领与谢玿一样,是位二十出头的优秀青年将领,才提拔上统领之位。寒门出身,却得贵人青睐,举荐入禁军。
谢玿御马走在队伍前列,那统领在一旁频频看向他,似是想要同谢玿搭话,却又被谢玿周身寒意逼退,面上露出苦恼。
直目送谢玿朝那金銮殿走去,那禁军统领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
他面容严肃,脸颊却泛起红晕,领着部下离开,眼里的光采怎么也遮不住,整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怎么办!
好想快点回家告诉叔父,他见到活的丞相大人了!
啊啊啊啊!太兴奋了!
谢玿从容入殿,一掀衣袍,跪了下去,俯首谢罪。
帝坐在高位上睨着谢玿,挥手让旁人退下,宽阔的大殿,一时只剩他俩人。
帝睥睨这底下跪着的谢玿,略显沉思,他的确对谢玿起了些许杀心,可又舍不得此等良才,尤其一看到他低眉顺首的模样,便心生烦躁。
“说吧,你犯了多少罪,该怎么罚。”
“回陛下,臣……”
“罢了,你直接告诉朕,为什么。”
帝突然出声打断谢玿。
“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
谢玿不傻,当然知道帝是在兴师问罪,可他装作没听懂,回答道:
“臣纵马禁中,实因此事十万火急。”
他一开口,帝便皱起了眉头,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臣一时疏忽,公主金贵,却不慎落水……”
“什么!”
帝惊起,看起来,他还是心疼这个女儿的,不过这个反应之大属实是出乎谢玿的预料。
顾不上逼问谢玿什么,帝直接吼人上殿,带上谢玿和太医,便装匆匆出了宫。
谢玿惊讶之余,勾唇笑了笑,他好像抓住了什么有趣,且有力的筹码。
……
相爷回来了,还带回几名御医和一个神秘人,府中人讨论着,有人大胆猜测是那九五之尊,有人认为是公主的青梅竹马,总之,他们庆幸相爷平安无事。
两人到时,天玑已醒过来,脑袋仍有些浑噩,她看见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帝,以及他身后看不出情绪的谢玿。
天玑唤了声“阿耶”,声音虚弱又沙哑,帝连忙应她。
“阿耶,这件事,不怪谢玿,是我自己贪玩,不慎落水。”
帝心疼至极,满口答应道:
“好嫄媗,阿耶答应你,你受苦了,快好好休息。”
帝守了天玑一阵,临行前,天玑叫住他:
“阿耶。”
帝回头,天玑眼角滑落一滴泪,道:
“我爱他。”
帝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帝走后,谢玿在床头坐下,面上带着愠色,道:
“莫嫄媗,你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份吗?我是男子,天大的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何况你是公主,是天下的君,你竟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践踏自己!”
“你可曾想过后果?若你……有多少人爱你的人会悲痛欲绝?便只为一个男人,值得吗?”
谢玿是真的生气了。
天玑顿感委屈,她伸出一只手,拉了拉谢玿的衣袖,道:
“我不是故意的。”
她确实不是故意寻死,她本意主要去寻陛下,不料途经湖边,冥冥之中仿佛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惊呼一声便载了下去。
“谢玿,你信我好不好,我不会再骗你了,不会再伤你的心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谢玿不忍,叹了口气,神情复杂道:
“太傻了太傻了,压根就不值得。”
谢玿拂开天玑的手,要她好生将养,便退了出去。
站在屋外,寒风让谢玿的思绪清晰起来,他料想陛下不会再将他外放,为了天玑公主。只是对天玑而言这代价太沉重,谢玿自觉不值得。
不过,他早先想的用公主牵制陛下,现下看来确实可行。
在政治这盘棋上,人人皆棋子。
翌日,帝收回了此前的圣旨,但鉴于谢玿护驾不力,且屡犯禁制,降为尚书左丞,罚俸半年,又厚慰天玑,要求谢玿好生照顾公主。
谢玿领旨谢恩,拥护谢玿的朝臣此刻也无话可说。
丞相荣光一夜打破,朝内一片唏嘘,那些平时畏于谢玿权势,又觊觎改革之人,立刻露出凶恶的面貌,谢玿一日之内被连参四本。
太子与大理寺卿及一众心向谢玿的朝臣力保,此事才被揭过。
走出朝堂,谢玿微抬头望天,忽笑了笑,只要他还在京城,就一定有一片天空是属于他的。
谢玿与前来慰问的同僚一一告别,行过宫道,远远见一禁军打扮的人站在一旁,朝他这边张望,似是在等人。
待谢玿走近,谢玿认出此人正是昨日的禁军统领。
谢玿瞥了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便点头示意,随后径直走过他身旁。
那青年忽然唤了一声“丞相大人”,便又赶到谢玿面前。
谢玿看着眼前的小青年,见他红着脸,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才壮着胆子开口道:
“丞相大人,我叫禤蔚,字诫中。”
谢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知这小青年要干什么。
小青年佯咳一声,严肃开口道:
“大人,禤蔚仰慕大人高义已久,昨日一睹大人风采,果真天下无双,拜倒于大人风姿之下,还请大人与我交游!”
叮咚,你收到来自禤蔚的好友申请。
谢玿不免被他的样子逗笑,还真有人仰慕自己,还傻傻地凑上来要结识。
于是谢玿笑道:
“谢玿,字玄珒,你唤我名便好,我更喜欢别人唤我名。”
青年呆呆地看着谢玿,随即欣喜若狂,不由得狂点头。
“我有事傍身,先行一步,告辞。”
谢玿奉了个揖,小青年连忙回礼。
他尚且沉浸在结识谢玿的欢喜之中,却突然听到谢玿唤自己:
“诫中。”
小青年猛回头,谢玿冲他一笑道:
“我现在已不是丞相,莫要叫错了,还有,谢谢你的仰慕。”
目送着谢玿离去,小青年捂着胸口,面色潮红。
啊啊啊啊啊!
叔父!丞相大人,他冲我笑了诶!他笑了诶!他笑得好好看!
禤蔚立刻修书一封送至虔州,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的叔父,一个和他一样狂热地崇拜谢玿及其变法的男人。
他的叔父,亦是举荐他的贵人,捡到他,收养他,教他武功,然后让他带着一封信入朝面见天子,成了如今的禁军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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