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办完公事,受邀在边城游玩两日。谢玿不好推脱,只应了一日,看看此处风土人情,民生质朴,倒也不错。
谢玿坐在马车内,卷起车帘,看向车外。
正处闹市,人群熙攘,一抹白色蓦地撞入眼帘,看身形,是个少年。人影交杂,那少年微微侧首,唇角略勾起。
王玢……
谢玿心口一悸,瞳孔骤缩,急喝道:
“停车!”
谢玿立刻跳下车,着急地四处张望,唯独不见那白衣少年。
端明奇怪,凑上前来问道:
“爷,出什么事了?”
谢玿忽而有些无措,喃喃道:
“我好像,看见他了……”
“他?谁?”
端明一头雾水。
谢玿并未理会端明,他内心无比慌乱,环顾四周,处处不见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于是他快步走到小贩面前,问道:
“打扰了,你可知方才走过的白衣男子,他是谁?”
那人瞧着谢玿这一身非富即贵,又听闻贵人们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故不肯将资良瑜的身份告诉他,只推脱道:
“不知不知,没见着什么白衣男孩子。”
谢玿见他矢口否认,猜他是对自己有戒心,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我并无恶意,我只是……”
“不听不听,都说了我不知道。”
谢玿见对方目光闪躲,心知是问不出什么,心里一阵失落,又不气馁地转去问别人。
“我给报酬,我想知道刚刚那个白衣男子是谁,你们告诉我他是谁……”
周围人都被谢玿这样吓坏了,急忙避走,连端明也被谢玿的模样吓到了。
谢玿的手微不可察得地轻颤着,抓着荷包,无措地转向旁人,一遍遍执着地重复:
“我知道你们知道,我没有恶意。”
“我给报酬,你们告诉我他是谁。”
端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拉住谢玿,恳切道:
“爷,咱回吧。”
谢玿看着端明,如梦呓般道:
“我好像……看到王玢了,我不敢确定,我怕我看错了,又怕我没看错。你说他会不会没有死,隐姓埋名来到这里……”
谢玿说得语无伦次,端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甚是心疼,低声道:
“只是长得像而已,爷,王玢死了,死了十年了。”
谢玿浑身一震,看向端明,忽而笑开,却比哭还难看,语气无奈道:
“我真蠢……对啊,他,走了十年了。”
谢玿彻底冷静下来,环顾四周,触见众人避闪的目光,朝众人拱手道:
“抱歉,失礼了。”
转身便回到车上。
谢玿一只脚方踩上马凳,一旁踌躇不定的人连忙叫住他,是一开始那个小贩。
他看着谢玿,为难地问道:
“你们当真没有恶意?我看他方才那模样,好像挺着急的……”
端明上前一抱拳道:
“我们确实没有恶意,我家主子误以为是故交,故而失态,见笑了。”
“害,没事,人之常情嘛。那孩子,叫资良瑜,陈焕捡来的孩子,住在城东那块。”
说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我以为你们没什么好事,这才隐瞒的。”
端明郑重地点点头,掏出几块碎银放在小贩手上。小贩面色一变,连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
端明坚持要他收下:
“替我家爷谢谢你。”
端明等着谢玿上车,小贩收了银子,怪不好意思的,最后看了谢玿一眼,车帘放下,遮住了他的视线。小贩心里不由得感叹:
“这贵人定生在一个钟灵什么秀之地,养出的人都这般俊气。”
随即他想到,城东资良瑜与他差不多俊俏,莫不是那位贵人流落于此的亲弟弟?难怪方才这般着急,若真是如此,那他可真是积了阴德。
哎呀,今天又是做善人的一天。
端明将那小贩所言俱告知谢玿,谢玿失望至极,却不甘心。
风沙中的引路人,与方才所见白衣少年,应是同一人。
他回想起那惊鸿一瞥,与记忆中的红衣青年身影重叠。
或许……王玢并没有死。
回京后,谢玿令端明去查那少年。看到端明呈上来的资料,谢玿沉默了,不是王玢,与王玢毫无瓜葛。
也是,十年过去了,王玢怎会是这般少年的模样?
是他多想了。
可他仍然忍不住想起那少年,心里总有一股去见他的冲动。
谢皦察觉出谢玿的异常,不禁拉住正在忙活的端明问:
“端明,怎么义父去了一趟西北,回来之后便魂不守舍的?可是发生了什么?”
端明听罢有些落寞,对谢皦道:
“属下不知。”
便快步离去。
谢皦好一阵思量,莫不是心忧国事?在她心中,义父是不会为儿女情长所困扰之人,他的心里尽是家国天下。
谢玿尽心照顾她七年,毫无保留,的确是将她视作亲女儿。她无比感恩谢玿的养育之恩,故而她处处为谢玿考虑,希望以此来回报恩情。
正闹心,孙管家派人来传话,说是门口有人找姑娘。
谢皦奇了怪,她鲜少交际,亦无闺中密友,谁会来找她呢?
谢皦领着幼桐出了府门。
台阶上,站着个身披黑色斗篷之人,身形伛偻。
谢皦一眼认出此人,过去几年里,她总能看到他,有时候,擦肩而过,有时候,就远远地跟着,甚至替她解过围。
这是谁?
谢皦示意幼桐进门去等着,自己则走过去,问道:
“这位先生,你找我?”
对方慢慢转身,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老的脸,看上去已过花甲之年。他开口,道了一句:
“末芳……”
谢皦看清他的样貌,瞳孔骤缩:
“父亲?!”
……
朝堂之上,帝王沉湎于自己开辟的盛世局面,日渐昏庸。
趁着谢玿离开京城之际,付肴立刻跑到帝面前,一通天花乱坠地谄媚,并顺势提到:
“陛下,臣近来,得了一位神人。年纪轻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通古今,造化非凡!尤其是此人可窥见天命。”
帝自认他能创下如此盛事皆靠其自身,故而对这种神棍不感兴趣,不过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人?哪有这样的人?朕乃天子,尚且不见天命眷顾于我,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付肴故作犹豫,道:
“这……那位大人极有脾气,不肯将名字轻与别人。”
帝来了兴致,饶有兴趣道:
“什么牛毛,这般牛气冲天?朕乃天子,难道他也敢瞧不起朕吗?”
于是帝立即下令宣人进宫。
那人却拒绝了,宣旨的公公回话道:
“陛下享极一时,何需草民这根牛毛辅佐?只怕是陛下愚戏草民,草民不自取其辱。”
帝一看,有个性。
又听闻此人美貌异常,凡人莫敢直视。
帝暗想,还有人能胜过自己的丞相么?便派何公公亲自去请。
第二回,又辞,并回话道:
“陛下喜爱草民之姿,非草民之能,草民虽卑不自贱。”
帝询问何公公此人是否真的宛若神颜,何公公直道无能,未尝见着他面,此人有神技,可隔空传音。
帝直叹有个性朕喜欢,大手一挥,命人好生准备,朕要微服私访。
听闻此人行踪不定,出没于山林之间。
帝一行人便装出宫,行于山麓,天色忽变,阴云密布,便要来一场暴雨。
众人正忙着护驾,远远地出现一人一牛,那人骑在青牛背上,身着白袍,头戴幕篱,衣袂飘飖若仙。甫一出现,天空立刻放晴,众人叹以为神迹。
他对帝一行人视若无睹,自顾自离去。付肴立刻附在帝耳边轻语:
“陛下,正是他。”
帝连忙出声叫住他:
“先生留步!”
他停下,帝又问: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道:
“苟非神明与天子,吾自不除帽。”
帝笑了笑,故意道:
“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谎话。”
那人却道:
“若让旁人退下,我必除帽。”
“为何?”帝问。
他答:
“天子在此,言不敢违。吾心如此,亦不敢违。神明为大,故悖天子以遵吾心,神明之意也。”
帝立刻叫旁人退下,那人才将幕篱缓缓摘下,露出一张精致绝尘的脸。
肌肤如白璧无瑕,眉似柳叶,又带着棱角,平添英气。一双吊梢美目,深邃动人,好似繁星,目光却平淡。鼻梁高挑,在人中处投下一丝阴影,衬得他薄唇如血,却带了几分圆润张扬之意。
帝倒吸一口凉气,竟真有如此貌若神明之人,难怪不可叫凡人亵渎。
“既见天子,为何不拜?”
帝从对方容貌的惊艳中回神,此人既已算出自己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拜见他的意思。
那人淡淡道:
“神明之使,承天地气运,非真神不拜。”
帝听罢,也不恼,平素不信神明的心,对此人生出几分敬意。
帝从他手中接过幕篱,亲自为他带上,或许,他捡到宝了。或许,真可以通过此人,去窥一窥天道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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