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管家往里哨探了两眼，见容凝确实听不到了，这才幽幽叹息一声：

        “这件事说来话长，夫人可莫要告诉旁人。”

        “其实容凝小公子是我们王爷从路边捡来的。”

        “当时咱们王爷捡到小公子的时候，还不满一岁，瘦的皮包骨头，那叫一个可怜。”

        “就跟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似得，抓着一把砂石就往嘴里塞。”

        虞棠闻言秀眉紧蹙。

        “咱们王爷捡到小少爷后，便给找了大夫，一诊脉才知道，原来小少爷一下生就被浸在水里，大夫说起码浸了两个时辰。”

        “也是因此，小少爷身子骨一直不好。”

        虞棠只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一下生，冷水，两个时辰。

        虞棠本能地就想到了她那素未谋面的孩子。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管家看着虞棠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地叫着虞棠。

        虞棠白着脸摇头：“没事。”

        “那阿凝并非王爷的亲生儿子？”

        可他和容镜真的很像……

        “他的的确确是咱们王爷的亲生儿子，假不了。”

        “您有所不知，皇室有特殊认亲法子，不外传，王爷把小少爷养好后，老奴越看越觉得像小时候的王爷，便悄悄给他验了验。”

        “那他母亲为何会那般狠心，刚一出生便将孩子浸在水里，不想要可以直接交给王爷来养啊……”虞棠的指甲陷进肉里。

        对那冷血无情的女人，虞棠满腹怒火。

        管家见她神情如此悲愤，一时间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等虞棠的情绪稍稍缓和后，他才道：

        “夫人，其实少爷他很内敛早熟，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

        “但据老奴观察，他很喜欢夫人，在夫人面前的时候，小少爷他会活泼一些，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

        虞棠闻言，更心疼了。

        正说着，小厮将药端了进来。

        虞棠接过药，去里间亲自给容凝喂药。

        喂过药后，虞棠便给容凝讲故事转移注意力。

        到底是个三岁的孩子，很快便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虞棠注意着容凝的脸色。

        大半个时辰后，容凝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她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庸医。

        正想着，虞棠的衣袖倏然被扯了一下：“阿娘，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可怜兮兮的语气配上那张脸，就像是被雨淋湿后缩在墙角的小狗。

        虞棠哪里忍心拒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答应了下来。

        小团子满脸惊喜地往里挪动身体，将旁边的位置空出，又交代下人去给虞棠拿他最喜欢的枕头来。

        看着小团子满足的笑，虞棠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入夜，虞棠轻轻抱着容凝。

        怀里的小崽子仰着头声音小小：“阿娘，你也会这样抱着韩卓睡觉吗？”

        虞棠不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忽然扯到韩卓身上，却是认真回答：

        “不会。”

        “他不需要我抱着他入睡，有别人抱着他入睡。”

        虞棠后来才知道，韩渡之前经常把孩子抱去徐幼君处养，有徐幼君陪着他入睡，他才不需要自己。

        “那他也太傻了。”容凝小声嘟囔，同时紧紧抱住虞棠。

        哼，不识货的东西！

        “阿娘，今日上午，先生教了我一篇功课，我背给娘亲听好不好？”

        虞棠眉梢微挑，都病了还背书？

        给其他孩子留条活路吧。

        “先睡觉，明日再背也不迟。”

        “可明日要背新的功课……”

        虞棠在心中默默叹息，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替容凝扇着风：“好，你背吧，我听着。”

        容凝背的是一篇很长，难度很高的文章，当年她学这篇文章的时候，少说也有七八岁了。

        可容凝现在才三岁。

        且背得无比流畅。

        “阿娘，我背的好不好？”容凝有几分期待地看着虞棠。

        “很好，一个错字都没有，先生可有给阿凝什么奖励？”

        “没有。”

        虞棠唇瓣轻轻在容凝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我奖励阿凝，睡吧，明早起来，阿凝便可以看到礼物了。”

        “好，阿娘夜安。”

        “嗯，阿凝夜安。”

        房间里没有熏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只有一股淡淡的书墨味。

        倒是好闻。

        换了床，又没有安眠香，虞棠有些失眠，待容凝睡熟后，她轻轻嫌弃床幔，对着外面守夜的丫头交代了几句。

        等丫头离开后，她又躺回了床上。

        翌日。

        容凝醒来的时候，虞棠还睡在身侧。

        他看着母亲恬淡的睡颜，忍不住往虞棠怀里钻了钻，两只手臂将虞棠抱得更紧了几分，小小的脸上全是满足。

        阿娘也太好骗、太容易心软了些。

        这一次用生病把阿娘骗来陪着他，下一次该用什么借口呢。

        下一次要想个更稳妥的借口才是。

        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昨日阿娘急得眼睛都红了。

        而且在阿娘心里，他似乎是个很优秀的好孩子。

        要把尾巴藏好，不能被阿娘发现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抱了虞棠一会儿，他这才起身去院子里练功。

        虞棠觉浅，刚刚容凝抱过来的时候，虞棠便已经醒了。

        她知道这孩子喜欢她，却没想到，这份喜欢如此浓烈。

        看着在院子里开始扎马步的容凝。

        虞棠起身穿好衣衫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这会儿已经忙了起来。

        见虞棠来，厨娘擦着手上前：“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有空余的锅灶吗，我想熬点粥。”

        说着，她将从荷包里出去两块碎银子交给那婆子：“请几位嬷嬷喝茶，不要嫌弃。”

        原本想要拒绝的婆子顿时喜笑颜开：“那边又个空闲的锅灶，姑娘会烧火吗？我可以帮姑娘烧火。”

        “那就麻烦了。”

        小时候韩卓嘴挑，不喜欢吃厨房煮的米粥，她便特意学了这么一手，炒菜做饭她不会，但煮粥，虞棠很在行。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容凝仍在锻炼。

        天边已经翻鱼肚白，知道再不回去荷叶她们该担心了，虞棠交代了管家几句，便从后门离开。

        容凝练完功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看着桌上浓稠的粟米南瓜粥，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是阿娘亲自给我煮的吗”

        管家笑呵呵地点头：“是呢，夫人亲手给您煮的，说是您胃不好，要喝点粟米粥养养胃，夫人还交代我们，今日早膳做些清淡的，临走前夫人还问了奴才您的口味偏好，以及喜欢的菜肴，夫人说，今日午膳的饭菜不用我们准备，她让她的小厨房做好，中午给您送去学堂。”

        “哦，桌上是夫人送您的文房四宝，昨晚连夜让人去取的。”

        “说是奖励您功课背的好。”

        容凝闻言忙跑到桌前，看着那上好的端砚，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娘亲对他这么好，他也要尽力回报母亲才是。

        想起韩家那群人总是苛待母亲，容凝有了主意：“你去做件事情，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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