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朔。”轩辕长倾命令一声。
“属下在。”
“再去给魏荆公子寻几匹宝蓝色云锦。”轩辕长倾话落,拂袖而去。
“是!”
魏荆则笑着追上轩辕长倾,对亭子内的夏侯云歌努努嘴,“怎么不继续偷窥了?”
轩辕长倾猛然停下脚步,魏荆赶紧退后一步,才不至于撞上去。
“本王何时偷窥了!”
魏荆撇撇嘴,“倾倾,你脸红了。”
轩辕长倾眉心一皱,脸色愈发难看。
魏荆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逗你玩你也信,看来你确实对王妃动心了!”
轩辕长倾的脸色愈加阴郁,“魏荆公子,今日是不是太闲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魏荆赶紧摆手,生怕轩辕长倾发飙,退后一步,做好逃跑的准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轩辕长倾抓紧铁拳,眉心皱得愈发紧致,愤然一指亭内的夏侯云歌,怒道。
“本王绝对不会对那个女人动心!”
夏侯云歌隐约听到这一声怒喝,终于从游神中回魂,遁声看去,只看到轩辕长倾在一片红色枫林中拂袖离去的白色背影。
那一抹素白,像极了柳依依素日来喜欢的雪白长裙。
夏侯云歌心头隐约一酸,在他心里,竟是深爱柳依依至此。连穿衣的颜色,都附和柳依依。而他们却是永远不能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如此怨愤她吧,连见面都躲着她。
夏侯云歌本不屑这些,心口却不受控制隐隐抽紧,不由烦郁。
“娘娘……”小桃低声唤她。
夏侯云歌已转身出了凉亭,魏荆正等在岸边,含笑地望着她。
“王妃,好久不见。”魏荆笑着打招呼。
“不过才几日。”夏侯云歌不做停留,继续往回走。
魏荆却挡住夏侯云歌去路,望向湖中凉亭内的古筝,意有所指道,“那琴本不属王妃,还是莫要欢喜的好。”
夏侯云歌已听出魏荆意思,看向已走远的轩辕长倾的背影,凉凉开口。
“我没那么滥情,也从不对不是自己的东西,乱动感情。”
“如此我便放心了。”魏荆侧身放行。
夏侯云歌却顿住脚步,轻瞥一眼四围,见没人,低声问,“前方战事如何?”
魏荆耸耸肩,“好像不太乐观。”
“便是要开战了?”
魏荆没有回答,而是伸个懒腰,“王妃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摄政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扬声又道了一句,“回去觉觉了。”
宝蓝色的身影一闪,便在眼前没了踪迹。
夏侯云歌看向魏荆消失的方向,心中震撼不已。若她能有魏荆的轻功,想逃到哪里便轻而易举了。她曾暗示过魏荆,只可惜,魏荆说她现在身怀有孕,不适合练武,拒绝了她。
她断然不会再提出第二次。
匆匆回了琼华殿,低声交代小桃,“摄政王弹了一曲将军令,便是开战在即,你最近多留意些外面风声,一旦有机会,我们就一起逃出去。”
小桃谨慎点头。
夏侯云歌抚弄一个檀木盒子,那是魏安曾送给她的一张人皮面具,而后魏荆又给了她一张。两张人皮面具,到时便和小桃乔装成婢女,便可浑水摸鱼。
御书房暖阁内。
轩辕长倾直接来了御书房,和轩辕景宏拼杀棋局,斗得难舍难分。
“长倾进门就气势汹汹,是谁惹你不悦了?”轩辕长倾落下一颗黑子,周旋在轩辕长倾白子的围困下。
“没有。”轩辕长倾落下白子,终将轩辕景宏的黑子逼得举步维艰。
“皇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宫里有一把‘绕梁’,是四大名琴之中,唯一流传下来的一把。”轩辕长倾漫不经心道。
轩辕景宏扫了轩辕长倾一眼,轩辕长倾看似专心棋局,又似心有旁骛,整个棋局布设的看似杀机四伏难已反击战胜,实则空门大开,极易给轩辕长倾一个回马枪,杀轩辕长倾个措手不及。
“长倾今日别有用意啊。你再用心不专,就要输了。”轩辕景宏落下黑子,不动声色布设埋伏,等待轩辕长倾落网。
轩辕长倾睿智的眸子露出了然之色,落下白子,堵轩辕景宏的圈套。
轩辕景宏挑挑眉,不紧不慢又落下黑子,装似不经意问道,“长倾最近怎么时常一身素白袍子?未免太素净了。”
“干净。”
轩辕长倾低垂的眸子闪过些许哀色,抬眸时又恢复淡漠平静。他回答的简约随意,轩辕景宏自是不信,促狭道。
“你还在为依依的事,不能释怀?”
谁不知道,柳依依素来一身圣洁雪白。虽然清淡素雅,却在这华服点翠的深宫侯府,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轩辕长倾眸色微寒,“她已是郡主,皇兄莫要再提及了。”
“喔,真的是这样?”轩辕景宏戏谑出言,以为轩辕长倾不过是搪塞之词。
“是。将来她若有心仪之人,身份上也不会委屈了她自己。”轩辕长倾语中透露出关心,陪伴十年的人,也该有个好归宿。
“好,我也帮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人选。”轩辕景宏认真盯着轩辕长倾的脸,失望的是,没有看到任何痛色。
“你真的放下了?”轩辕景宏担忧问。
“为何放不下?”轩辕长倾凝眉,似很困惑。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依依?”
轩辕长倾神色怔忪,良久才含糊一声,“或许吧。”
“或许?”轩辕景宏诧异。
轩辕景宏已无心棋局,继续追问,“你最近似乎钟爱白色,连棋子都选了白色,难道不是为了柳依依?”
轩辕长倾垂下浓密的眼睫,“不是。”
他穿一身白色,是因为……
前两日,回到琼华殿,他翻阅书籍,无意间看到一些关于祭奠之类的文字。
其中有一段,说是未能成行就夭折的胎儿,投胎三次还未能降世为人,便要化成孽婴,留在地狱十八层永世不得超生。只要亲生父母为其穿白食素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化解。
轩辕长倾本不相信这些,但还是穿上白衣,命厨房日日做素。
轩辕长倾落下一枚白子,阻住轩辕景宏反击的前锋。
轩辕景宏摩挲黑子,一边举棋不定,一边斟酌道,“母后她老人家……下个月月初的觐见,王妃还是要恭敬朝见的,莫要让人觉得王妃对母后不敬,是你属意。”
“恩,我陪她。”轩辕长倾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轩辕景宏微微一怔,轩辕长倾已反应过来,忙解释,“免得她们又发生不快,致使朝堂猜疑。”
轩辕长倾脸上掩藏的复杂情绪,令轩辕景宏不由皱眉。
“长倾,你最近有些怪。”
轩辕长倾不想轩辕景宏闲来无事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他已经很烦恼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怪。快刀斩乱麻,落下一枚白子,黑子满盘皆输。
“皇兄,你输了。”
轩辕景宏这才发现,自己的黑子早已被白子团团包围,再没退路。不由开怀大笑,丢下手中剩余棋子。
“痛快!也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在棋盘上才能随心所欲。来人,上茶!”
宫女们纤腰柳摆,步步生莲,奉上香茗,便退立一侧。
轩辕长倾端起茶盏,小啜一口赞道,“好茶!这是雪水泡的茶吧,皇兄很会享受。南地酷热,冬天也鲜少下雪。”
轩辕景宏笑道,“这宫中之物,哪一份短了你的,只要我这里有的,你府里少了哪样?这冬日雪水,还是你前阵子派人送来宫中与我。”
轩辕长倾亮如寒星的双眸浮现狡黠笑意,儒雅俊秀的容颜虽然清冷,却多了一分温暖。
“我府上少了一把绕梁。”
轩辕景宏终于了悟,笑问,“你要绕梁作何?”
“皇兄,绕梁赠予我否?”轩辕长倾不答反问。
轩辕景宏笑骂道,“我就说,你今儿是怎么了,突然有空来陪我饮茶对弈,原是惦记着这把琴!”
轩辕长倾饮口茶,放下茶碗,只待轩辕景宏拱手赠琴。
轩辕景宏再不能搪塞,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亏得你来得早,再晚些就要赐给贵妃了。她也惦记着呢,我都答应她了。若是知道这把琴被你拿走,又要闹了。”
“画虎不成反类犬,绕梁落在她手中才是糟蹋了。”轩辕长倾语带讽刺,“既是做了贵妃,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看来,我这个皇帝做的太大方,也太纵容贵妃了。不过,待南方战事稳定,杨家压下君家,这贵妃之位,只怕还要荣升啊!”轩辕景宏叹了叹,摇摇头,无奈道,“自古以来,这后宫都是与前朝密切相关,缺一不可。”
“拿捏得当就好了。”轩辕长倾道。
“你说的倒是云淡风轻,你还不是专宠王妃,做了挡箭牌。喜不喜欢,都要做出喜欢的样子,给外人看。”轩辕景宏又是一阵叹息,眼底又浮现些许希冀,“待天大太平之时,或许我们就可随心所欲了。”
那言下之意,兄弟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身在高位便有身在高位的无奈,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可以随心所欲。”轩辕长倾倒是不似轩辕景宏那般对自由充满欲望,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挥霍。
他的毒不知何时发作,亦不知何时就会夺去他的生命,他每天都在争分夺秒。
轩辕长倾把玩手中精巧的雪白茶碗,垂眸沉吟稍许,还是问出口。
“皇兄,皇嫂她……”
轩辕景宏浑身猛然一滞,眸中的黯然难以掩饰,“有些事,还是如你所说,既然做了,就要做的彻底,不能给君家留有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皇兄,你去朝凤宫看看皇嫂吧,她最近身子有些不妥。”轩辕长倾点到即止,这是近日听线人回禀。
轩辕景宏黯然的双眸泛起一丝红色,“不必了,前日已送去药,我想她此刻必然恨我入骨。见面也是徒增烦恼,不如不见。”
轩辕长倾浑身的萧瑟忽然浓重起来,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同样的抉择,同样的一碗药,不知何时已成梦魇折磨他不得安宁。他不能让自己的哥哥也如自己一般,在炼狱里挣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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