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见到一袭白衣的柳依依进门,一惊,望向夏侯云歌。
夏侯云歌低头拨弄一只锋利的短小金钗,这样小巧的物件很适合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小桃笑着接过柳依依手里托盘。“姑娘有劳了。”
“近日王妃一直由我照顾。如今回宫,人手多了,忽然换人伺候王妃,我反而不放心。”柳依依白色绢帕掩嘴,低咳两声。
连日奔波劳累,她还未来得及休息,就去熬药配药。
“姑娘辛苦了。”小桃客气道谢,柳依依忍住咳嗽,摆摆手。
“宫里药材齐全,我本就懂得医术,算不得辛苦。”
夏侯云歌睨一眼那晚热气袅袅的黑色药汁,浓郁的药味呛得她反胃。“我身体已经好了,不用再喝了。”
柳依依走到夏侯云歌身畔,含笑道,“王妃身体虽已大好,若忽然停药,怕王妃落下病根,日后难以调养。”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夏侯云歌命小桃将药端下去。
再多闻一会那药味,只怕要吐了。
小桃赶紧往外走,被柳依依唤住,“依依是医者,王妃的身体,依依更清楚。”她巧然一笑,亲自端起药碗递到夏侯云歌面前,“王妃,那么长时间都忍了,不差这最后几副药。”
夏侯云歌轻掩鼻端,眉心皱紧,不接药碗。
柳依依便一直端着,手腕酸胀亦不放下。
夏侯云歌终于接过药碗。最近总是莫名反胃,还总犯困,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很可能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只是表象康复而已。那个神秘地方的乳白色温泉池水,未必就神奇到将她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治愈完全。
“若我将最后几副药用完,我的身体应该就全好了吧。”身为职业杀手,必须时刻保持旺盛精力,敏锐反应,才不会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
夏侯云歌抓紧瓷碗,屏住呼吸,忍住胃里的翻腾,闭上眼正要一口喝尽汤药,柳依依忽然出声,阻止了她。
“王妃,慢着。”
夏侯云歌狐疑看向柳依依,“怎么了?”
柳依依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局促,紧接着温和一笑,道,“这副药还是原先帮王妃治愈外伤的药。如今王妃外伤均已大好,不该再用之前的方子。是依依疏忽。王妃现在应该服用调理血气的方子,脸色方可红润,不至如此苍白。”
夏侯云歌垂下眼帘,心中却已疑云顿生。
“依依再去重新写个方子给王妃。”说着,柳依依便要接过夏侯云歌手里的药碗。
“如此便辛苦依依了。日后待我大好,必重谢依依姑娘。”夏侯云歌灿然一笑,第一次这般客气与柳依依说话,柳依依一怔,递过来的药碗已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残渣。
“哎呀!都怪我不小心。”夏侯云歌赶紧拽着柳依依后退两步,以免流洒的药汁沾染柳依依雪白的裙摆。
柳依依见一碗汤药洒了一地,竟隐约松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微妙变化已全部纳入夏侯云歌眼中,“小桃!还不快点收拾。”
小桃已领会夏侯云歌意思,赶紧应声取来抹布收拾。
“是我不小心,怎好劳烦王妃的贴身姑娘收拾。”柳依依想要过去收拾,被夏侯云歌拽住。
“依依姑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这里有一个手串,是摄政王傍晚时命人送来。我看那珠子莹润雪白,正适合依依姑娘的气质。”夏侯云歌拉着柳依依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条白色珠子的手串就戴在柳依依的手腕上。
“如此贵重南珠,依依怎敢收。王妃,折煞依依了。”柳依依赶紧推脱。
夏侯云歌硬是将手串塞入柳依依手中,笑道,“在南方这样的南珠不算稀奇。你若不收,便是不肯给我面子了。”
柳依依脸颊微红,只好收了。
这时小桃已收拾好,命人将碎片都丢出去。
柳依依低头敛眉告退。纤弱的身子,总是忍不住低咳几声。
夏侯云歌站在窗前目送柳依依走远了,小桃这才将藏在袖子中,一块浸了药汁的抹布拿出来。
“娘娘,是否想要这个?”小桃低声问。
夏侯云歌唇边扬起深深的笑靥,“小桃,你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跟了娘娘这些日子,外面形势又这么紧张,小桃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保持机灵。”小桃欣欣然一笑。“若能成为娘娘得力助手,小桃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累赘。”
夏侯云歌不禁失笑,“我会把你培养成我的得力助手。”
小桃捧着手中抹布,问,“娘娘打算如此做?”
“小桃,你想办法找个懂得医术的人,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药材。柳依依今日的态度,有些可疑。”夏侯云歌望着窗外风中摇曳的茜纱宫灯,眼里浮上一丝寒意。
“娘娘是怕依依姑娘下毒?”小桃吓得脸色泛白。
“不知道。我觉得她不会,又觉得蹊跷。”夏侯云歌也拿捏不定,多日来的相处,柳依依外表纯善,性情又很可亲,不似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柳依依看似纤弱如水,在百花峰的时候,却有胆量化名梦儿,足见很有心机。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妙。”
小桃收好抹布在袖中,“我想办法找人辨认其中药材。”
夜色愈加闷沉,浓厚的云层间惊现几道闪电,巍峨宫殿愈显漆黑如魅。
柳依依离开夏侯云歌的房间,绕过九曲回廊,去了轩辕长倾的书房。他正秉烛看多日来挤压的奏本,不时提起笔在上面凤舞龙飞地写上几笔。
皇上轩辕景宏自从入驻皇宫后,精神越来越差,几乎连早朝都不能。轩辕长倾刚回宫,一切重担便都压在轩辕长倾肩上。
柳依依见他双目布满血丝,浓眉紧蹙,心中掠过一丝心疼。
“要下雨了,王爷小心着凉。”柳依依将披风披在轩辕长倾的肩上,便站在一旁磨墨。
她一向很安静,安静的有时候几乎难以发现她的存在。可一抬头,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含笑,容色娟丽。
“依依,王妃的药喝了吗?”轩辕长倾只抬头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看奏本。
“王妃……”柳依依磨墨的手一顿,声音很低,几乎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长倾,为何要给王妃的药里加一味红花?”
“红花可活血通经,散瘀止痛,有何不好。”
“确实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红花的份量如此重……”柳依依咬住嘴唇,红着脸低声说,“长倾是不想……不想,王妃日后有孕吗?”
轩辕长倾放下奏本,抬头望着柳依依,“依依如何想?”
柳依依的头低得更低,“长倾,我觉得,你们既已是夫妻,便要互相珍爱,而不是相互算计猜忌。”
“她只是我利用的棋子。我们之间除了恨,没有任何感情。”轩辕长倾的声音莫名浮上一丝恼意,夏侯云歌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心情更加浮躁。
“王妃的药洒了,王妃没有喝。”柳依依咬着唇,低声道。
“依依!”轩辕长倾低喝一声。
柳依依眸中噙着一抹氤氲水雾,“长倾,夫妻姻缘,岂能儿戏!对于一个女人,若夺走她生育之能,简直比杀了她更狠绝。我知道,长倾痛恨王妃,可你们既已成为夫妻,何不重新开始,忘却过去。”
“我做不到!”他怒声低吼,推倒桌上如山的奏折。
“长倾!这么多年,我真的不想你活在仇恨中!你有你的雄图伟业,只当儿时过往是你的一个助力不好吗?”柳依依眼中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轩辕长倾豁然起身,望着纤弱的柳依依,怒火在碰触到她的眼泪那一刻烟消云散。他抬起手,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柳依依转身避开,绢帕掩住口鼻,轻轻咳嗽。
“依依,你染了风寒,回去休息吧。”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关心。
柳依依摇摇头,“我已服了药,没有大碍,倒是长倾,需要将心病好好治一治。”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长倾,我不是忤逆你,亦不想激怒你。我只是……”心疼你。后半句话,柳依依没能说出口。她咬住红唇,眼中泪水涟涟。
“依依,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希望……我和她百年好合?”轩辕长倾沉着声音,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柳依依身子一撼,心口似被千万根针穿过,“我只是希望你……希望你们好好的。”
她还有什么资格被轩辕长倾疼惜关心,还有什么资格横亘在他和夏侯云歌之间。百花峰,撕碎了她原本美好的一切。
轩辕长倾再不说话,略有疲倦地对柳依依摆摆手。
他这是怎么了?多年相伴,他与柳依依之间话虽不多,却是亲密无间,从不似近日这般远隔千山万水。他很不适应,又不得不适应。只要是柳依依的选择,他都尊重。多年相依相伴,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脱了男女之间的情深悸动。可若不是男女之情,他又为何事事都很在乎柳依依,甚至只要想到柳依依已在百花峰被百里非尘玷污,就恨不得将百里非尘千刀万剐。
柳依依低头擦泪,往外走。还不待出门,就听见夏侯云歌房间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探目看去,竟是太后宫里的嬷嬷,夜里来访是何意?
不消刻,夏侯云歌已穿戴整齐,带着小桃跟着那个嬷嬷出了琼华殿。
“这么晚了,太后唤王妃过去作甚?”柳依依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她回头望向轩辕长倾,“长倾,太后的性子,你也晓得,一定会为难王妃。”
轩辕长倾站在窗前,看向风灯消失在宫门口。夏侯云歌已随那嬷嬷走远,他却弯起唇角。
“为难她,也好。”若能因此解决掉夏侯云歌腹中孽种,也省去许多麻烦。
现在越国情势一片大好,他不会允许夏侯一族再有血脉。
“长倾!你不去救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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