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一死，整个线索都断了，即便是清涵身边的大宫女非常确定和奶娘见面的是卫茹雪，也于事无补，六阿哥注定含冤而亡。

        清涵陪着宛妤，两人在漆黑一片的屋里，静默无声。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唯有陪伴和拥抱才可以缓解宛妤身上的剧痛。

        这些是皇上都无法带给宛妤的安慰。

        宛妤虚脱地依靠在清涵肩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哑着嗓子说道：“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我？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能冲着我来？要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下手？”

        清涵叹了口气，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说前不久卫茹雪的哥哥在流放之地被石头砸死了，她母亲悲痛欲绝，也跟着去了。她们家也就独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她大概是恨吧！或者经不起旁人挑拨，便将所有的责任过错都推在你身上。她觉得她父亲的死是你不尽力，她被皇上宠幸你也不帮她争宠。她在宫里混得不好，家人自然得不到照拂，所以落得这个下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她害不了你，只能往你身边人下手，六阿哥是最佳的人选。”

        清涵和宛妤说话向来如此直白，这些推测在她心里盘旋了好久，终于是说了出来。

        宛妤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度，她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却硬撑着不想表现出来。

        “我真的很蠢，还需要问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后宫里多得是这样的事情，为了恩宠，为了名利，为了生存，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抛弃了自己的人性。清涵，我好累，我究竟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如果不在这里，我的孩子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清涵搂着她更紧了一些，不太了解她后半句话的含义，只是单纯以为她后悔从宫女成为妃嫔，无奈道：“这便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哪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可是宛妤有过，她曾经以死离开了紫禁城，是她自己又重新把自己送了回来。她曾经可以熬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是她自己又和玄烨扯上关系。

        她随着她的心意留在了爱人身边，却留不住也保不了自己的孩子，这怎能让她不难过。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伤害了她孩子的那个人，她却奈何不了她。

        卫茹雪现在有惠妃护佑，惠妃和她平起平坐，但在家族背景上，宛妤完全无法和惠妃抗衡。

        惠妃依靠的是纳兰家，虽然和纳兰容若不过是表亲，但身份地位也比包衣出身的乌雅家高出许多。

        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证据去报复她们。

        清涵瞧着宛妤睡下，这才轻轻退出屋子。

        才出门就撞见已走到门口的玄烨，连忙想要行礼，被玄烨拦住了。

        “她心情如何？”

        清涵摇了摇头，“还请皇上多安慰娘娘。”

        玄烨点了点头，对奶娘之死并未理会。在他眼里，没照顾好六阿哥，她本就难逃一死。

        他走进宛妤的寝室，打发了守夜的云霜出去，自己脱了外衣，躺在宛妤身旁，将她紧紧拥住。

        宛妤并没睡着，听着玄烨的动静也不想出声，心里对他非要自己跟随南巡还有些怨气。

        但他温暖的拥抱又让她很想哭，明明刚处理完政事，明明已经很晚了，却还赶过来看她。

        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呵护着，没有大张旗鼓地赏这赏那，但该有的全都有，都是她喜欢的，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爱着她。

        也许，他已经察觉出她的身份，却从来没有过来询问，仿佛知道她的顾忌，将对淑贵妃的愧疚全部补偿在她身上。

        她的确是累了，不想再为这些事烦忧。没有谁能陪着谁永远，六阿哥的离世让她认清了很多道理。拥有的时候就紧紧抓住，离开了也不必太过伤怀，一切命中自有定数。

        她要好好陪着身边这人，要看着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付出代价。

        这么想着，宛妤不再装睡了，而是从玄烨怀里仰起头，将唇印在了玄烨的下巴上。

        玄烨有些错愕，低头瞧她，对上了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皇上，以后太晚就不要来瞧臣妾了，臣妾没事。”

        玄烨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地回道：“可是我想你。”

        自从知道她就是从前的宛妤，玄烨和她独处时便没有用过“朕”这个自称。

        宛妤已经看开了，对此也再不纠结，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腰背，将自己紧紧贴了过去。

        她这样的热情，玄烨还是第一次见，顿时也有些情难自持，托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他们缠绵了许久，仿佛把那几年遗失的热情通通找了回来。

        意乱情迷之时，宛妤呻吟着：“叶郎，叶郎......”

        “小妤......”玄烨很高兴，她在他面前终于不再隐藏自己，曾经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一起瞒着世间所有人。

        而这个秘密除了他们之外，也只有云霜和纳兰容若知晓。

        云霜和宛妤情同姐妹，自然不会对她不利。而纳兰容若，却是主动说起了那段往事。

        前一年，纳兰容若因为种种愁思抑郁成疾，生病回京疗养，却没有好起来。

        他书房里藏着一幅宛妤少女时的画像，是他亲手画的，也是属于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养病时，他日日看着那幅画像，竟有种重回年少的错觉。

        他觉得自己已是时日无多，递了牌子想要进宫面圣，临行前又昏迷过去。

        玄烨同他一起长大，关系不单单是主仆而已，当天晚上便微服出宫，到他府上探病。

        纳兰容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见到玄烨很是高兴，精神也好了一点。

        他不顾玄烨阻止，跪在床上给他磕头谢罪，然后拿出那幅画像，坦白了淑贵妃跳崖后的事。

        淑贵妃跳崖，幸运的被树枝阻挡，纳兰容若当时最先到达，救了人没有上报，而是带去了自家郊区的一个别院里。他请来交情匪浅的张神医替淑贵妃医治，整整用去两年的时间才恢复如初。

        淑贵妃原先的那张脸已是伤痕累累，纳兰容若怕她伤心难过，便向张神医提出请求。张神医艺高人胆大，竟真的将她的脸整好了，只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也不是张神医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他心爱的女人，乌雅家被送进宫做宫女的女儿。

        纳兰容若本想要留下淑贵妃的，可是她却不愿，离开时阴差阳错被乌雅家瞧见，带入府中，两方合作，利用乌雅家当家人还在御膳房任主管的便利，将两个女孩掉了包。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一切。

        纳兰容若说完这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神志已经模糊。

        “请皇上恕罪，臣已经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还请皇上好好对待德妃娘娘，别......让她再......难过了，希望......希望她能够幸福！”

        玄烨看着他，眼眶也有些湿意。

        “朕不会怪你的，朕还要感谢你救了她。”

        纳兰容若笑了起来，伸手和玄烨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五月底，一代才子纳兰容若在自己的府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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