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什么关系？

        宛妤内心一片茫然，看着钮钴禄雅琴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下意识想要躲避。

        她并不想知道她们还有别的什么关系，那一定是一张逃不开避不掉的网，会将她禁锢其中。

        她虽然从南方来，很多事搞不清楚，但她所接触到的也并非完全单纯无害。江南那些要好的伙伴，哪个不是出自官宦之家，她经常像听故事一样听她们八卦。她自己能够保持那份单纯，只不过是没有切身体会罢了。

        宛妤自认为和芳仪的结交并没有一点市侩俗气的意味，她们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家世时就已经好得情同姐妹。她们心意相通，默契十足，一个人刚开口说了第一句，另一个人就能张口接下第二句。就连福全也啧啧奇道：“莫非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当然不可能是姐妹，在知道芳仪身份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即便是完全不可能的玩笑，她也忍不住有了一点点期待。

        在京城里，她除了玄烨，除了芳仪，除了家人，再不知道和谁还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的，那也是家族里的，和她并不相干。

        钮钴禄雅琴见她不说话，也没在意，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拥着被子的手，亲切地解释道：“说起来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妹妹，我阿玛和你的阿玛多年共事，私交甚密，我刚出生就认了你阿玛为义父。怎么，这些事义父没有告诉你吗？”

        宛妤呆呆地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泛苦。她的阿玛除了让她不许和芳仪来往之外，别的什么都没交代，就这样把她推入紫禁城，自生自灭。

        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阿玛是真的对她没有什么感情，那些童年时的疼爱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究竟有没有真实的出现过，她一点回忆都没有。如果真的疼她，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江南不闻不问；如果真的疼她，不会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如果真的疼她，不会拿她在乎的人威胁她，只为逼她就范。

        她不过是一个巩固权势的工具，暂时还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很多事也就懒得交代了。

        “这也难怪，义父平时那么忙，鲜少留在家里。你又是刚从南方回来，不知道这些也算正常。我进宫的时候，阿玛就提醒过我，让我多多照应你一些，也算尽尽我们姐妹情分。往后啊，咱们在一起的时候还长着呢，总要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互相照应着，不是吗？”

        宛妤瞧着钮钴禄雅琴那张含笑的脸，顿时觉得无比虚伪。

        这些话按理说应该一进宫就要对她说了，现在已经从初春到了初夏，她再来这么一出认亲，看着就像一场笑话。

        也许是她本来就瞧不起自己的，根本没有结交的打算，如今看到皇上和太皇太后对她的态度，便起了拉拢之心。

        她到底是比纳喇怜蓉有心机，出头的事让纳喇怜蓉去做，结果好的，她坐享其成，结果不好的，她溜得比谁都快。

        钮钴禄雅琴不知道宛妤在想些什么，只当她一时还没接受这个消息，便一直单方面说着。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咱们姐妹就该同心同意，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在宫里生存下去。皇上现在虽然对你多有怜惜，但往后是个什么光景谁都不知道，咱们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我瞧得出来你和芳仪关系不错，但是姐姐今日有句话要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往往关系最好的最容易在你身后捅刀子。你也别怪姐姐直白，这宫里头的事，弯弯绕绕多得很，我额娘和我说了许多，简直叹为观止。”

        “芳仪......”

        “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清楚吧？芳仪的爷爷和我阿玛、义父是政敌，朝堂上争锋相对，你怎么还和她那样交好，就不怕被她卖了吗？还有，你可能不知道，她很受太皇太后的宠爱，听说太皇太后有意帮她坐上皇后的位置。”

        宛妤心里不觉一紧，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是真的吗？芳仪才是太皇太后理想中的皇后人选，那她呢？她算什么？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玄烨的承诺，只是，平常人家的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更何况是皇室。

        宛妤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最后的局面便是芳仪不想做那个一国之母，却不得不做，而她明明想正大光明站在玄烨身边，却没有机会。

        钮钴禄雅琴见她有些沮丧的样子，又连忙安抚道：“话都是这么传的，可没到最后谁又知道会怎样呢？你也别伤心，一切瞧着皇上的态度，至少咱们四个中，皇上应该最中意妹妹你了。”

        “是这样吗？那就有劳姐姐以后多多照顾，多多提点妹妹了。妹妹有些累了，等身体好起来，再和姐姐好好聊。”宛妤不欲与人为敌，但也不想再忍受这些虚情假意。

        反正她现在身体不好精神不济是个天大的理由，用来下逐客令是最好不过的了。

        钮钴禄雅琴没有得到热情回应，面上有些不开心，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又拉着宛妤轻声细语嘱咐了一番，便回了房。

        她一走，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宛妤反而睡不着了。

        云霜守在床边劝道：“小姐别听她瞎说，皇上和您的感情他们谁也搞不清楚，根本无权指手画脚的。现在您身体好起来才最最要紧，快些睡吧！”

        宛妤看着床顶上的纹路，忍不住说道：“云霜，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那个皇后的，我什么也不懂，会给皇上丢脸的。芳仪的确比我强，她什么都懂，一定能当个好皇后。”

        “小姐，你怎能这样自暴自弃呢？”云霜惊道。

        宛妤回过头来瞧她，笑了一下：“我没有自暴自弃，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有时候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芳仪得不到爱，却能得到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而我，只需要在她身边协助她，然后好好照顾皇上便心满意足了。”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想，谁与生俱来就会当皇后的？您现在这么年轻，慢慢学，一定不会比芳仪小姐差的。奴婢想，太皇太后一定是知道皇上的心意，所以才会优待小姐的。那些传闻归传闻，若是早就定下了，又怎么会接四位小姐进宫小住，直接下旨不就行了？这说明太皇太后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所以小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在太皇太后面前好好表现，再加上皇上本来就是属意您的，到时候一定会成全您和皇上的。”

        宛妤闭上眼，微微侧转身体朝着床里的方向，不欲多言。

        云霜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帷幔，便在床脚下铺好床褥，自己也就了寝。

        她没发现，宛妤依旧睁着眼，眼中布满了泪水，正无声无息地往下淌。

        随后几天，宛妤都恹恹地没有精神。

        热度已经退了，手上的烫伤也恢复得很快，几乎看不出红印。只是她还是觉得困倦，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倚靠在床上，东西也吃不下。

        她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心里有了事，想不通也放不下，导致精神不振。

        太医日日来瞧，给她换了调养的方子，嘱咐她多休息。

        太皇太后知道后，便免了她早晚请安，身体养养好再说，也不许其他人多去打扰，还了宛妤一片清净。

        只是玄烨每日请安都没见到宛妤，心里有些急，终有一日还是忍不住，请安离开时拉住了苏麻拉姑。

        “苏嬷嬷，带朕去瞧瞧宛妤吧！”他知道苏麻拉姑最疼他，有她陪着，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苏麻拉姑就知道小皇帝一定忍不住，倒也没有推辞，半推半就地领着玄烨去了。

        那时宛妤正倚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就趴在小几上迷糊过去。

        云霜正准备拿条薄毯替她盖上，不小心瞥见玄烨，立刻就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玄烨目光温柔地瞧着宛妤的睡颜，伸手接过了云霜手里的毯子，替她披了上去。

        云霜这时才缓过劲来，连忙就要行礼问安，被玄烨一挥手阻止了。他瞪了她一眼，立刻又转过头去看宛妤，生怕她受到了惊扰。

        云霜捂着嘴偷笑着，连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才到门口就瞧见苏麻拉姑站在那儿，连忙收起了喜色。

        “你家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都好些日子了，就算受了惊吓也该缓和了，怎么还一直这样恹恹地。

        云霜不敢说皇后的事，也不敢说钮钴禄雅琴来找宛妤的事，说到底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家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总觉得钮钴禄雅琴说的话，对小姐打击很大。

        “小姐许是想家了吧！”云霜这样解释道，说完就慌忙低下头。也不知道这话有多少说服力，苏嬷嬷眼光如炬，不要被瞧出什么来才好。

        玄烨在屋内待了一小会便离开了，走得时候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

        云霜恭敬地送走皇上和苏嬷嬷，回到屋子里，却发现自家小姐压根就没有醒。

        所以，皇上只要瞧着她就很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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